燕乐看了看他的表情,立刻机灵地找了个借口跑了,留下许连墨独自在树底下发呆。
不一会儿,他又听见了脚步声,这一次许连墨没有回头——脚步声轻且稳,每一下的脚步声都控制得完全相同,一听就是习过武的人。
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许连墨耐心地等着楚雨江开口说话,可是等了很久,身后那个人也没有吱声。
如果不是身后微弱绵长的气息还在,他会以为楚雨江忽然土遁了。
许连墨终于失去了耐心,转过身去,彬彬有礼地道:“你有什么事吗?”
楚雨江猝然一惊,手一抖,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低头一看 ,脸颊上飞快地浮起了一层薄红,急忙要把它捞起来。
许连墨的疑心尚未完全退去,立刻出手,劈手就要夺掉那个东西。
楚雨江左支右捂,就是不肯给他看,两个人在电光火石中交了好几回手,许连墨的眼神越来越冷,手在袍袖里捏了个诀,袖中小剑忽然滑出。
楚雨江完全没有想到许连墨会使用暗器,他被这毒蛇一样突然冒出来的利刃划了一下,胳膊上马上就见了血,圆润的血珠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他捂着手臂,呆住了。
伴随着他的动作停住,那片东西掉到了地上,许连墨拿剑一挑,落到手里——只是一片薄薄的绢布。
绢布上无字无题,什么都没有,包边整齐,做工精致,龙飞凤舞地绣着丛丛花卉,看起来像是大姑娘会用的东西。
许连墨皱起了眉头,楚雨江千方百计要捂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但随即,回笼的记忆触了他一下,许连墨摩挲着绢布上熟悉的走线,忽然反应过来,这东西是他的!
他往边角一翻,果然在图案里看到了熟悉的暗纹,许连墨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忍不住看了楚雨江一眼。
楚雨江在那边捂着手臂,血珠从他的手指间渗出来,他的指间一片殷红,脸上的通红正慢慢退下去,变成苍白。
“……”日头下两个人相顾无言,许连墨绞尽脑汁地想,自己的手帕是怎么落到这个人手里的?
就在这个时候,楚雨江语气生硬地开了口:“还给我。”
许连墨心里乱糟糟的,和楚雨江相识以来的所有回忆都在他脑子里打着架,他想也没想,本能地脱口而出:“这不是我的吗?”
“……”楚雨江顿了顿,讥诮地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地说:“也好,那也算物归原主了。”
说完,他就要走,许连墨一片心乱如麻,却本能地知道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立刻拔剑在手。
两个人遥相对望,许连墨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从哪儿拿的?”
楚雨江看着他,并不吭声,他脸上的绯红已经全部退下去,面色苍白如鬼,反问道:“你的剑又是从哪里出现的?”
“……”许连墨忽然头皮一炸,他反应过来,楚雨江知道了!
这样一把锋利的尖刃,揣在袖子里要时刻小心着,防止伤到自己。
他只是给楚雨江送了个饭,出来之后既没去练武,也没去杀人,有什么必要去专门拿一把暗器?
除非……
“你在进我房间的时候就拿着它,是不是?”
楚雨江轻声问。
听不到许连墨的回答,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许连墨,轻声道:“如果我回答错了一句,你就会当场掏出它来,杀了我,是不是?”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眼睛紧紧地盯着许连墨,光看语气、看态度,简直像是对待最温柔的情人一样。
可是许连墨背上却爬上了薄薄的一层冷汗,这简直是再坏的情况也没有了。
楚雨江的眼神里像是有一个呼之欲出的恶鬼,他忽然往前走了几步,重重地拎起了许连墨的领子。
高大的阴影瞬间遮过来,许连墨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这是他第一次在楚雨江面前感到恐惧,反手就是一掌拍了出去。
然而楚雨江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脸漠然之间,他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许连墨的手腕被牢牢地钳住了。
随即,一个滚烫的东西叼住了他的嘴唇。
许连墨手还停在楚雨江的胸前上,人却僵得不能再僵了。
楚雨江一手擒住许连墨的手腕,折过来把他压在自己怀里,一手拎起许连墨的领子,愤恨地啃咬着许连墨的嘴唇。
他的唇齿是如此地烫,急促的呼吸喷在了许连墨的脸上,许连墨全身的血都轰然炸开,尾巴骨上像是放了一把烟花,酥麻一路顺着脊髓涌上来,他整个人都在细细地颤抖。
握紧他的那只手像是铁石一样,楚雨江不管不顾地拷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一路贴到了自己的心口:
“这么想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余光里,许连墨看见他的脸已经完全涨红了。
可他没办法回答,楚雨江压根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又去追逐他的唇齿,他的呼吸被楚雨江完全侵占,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都在发晕。
楚雨江眼圈儿都红了,脸颊也红,整个人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逮着他又是压、又是咬、又是挤。
一片迷茫和凌乱,不知道过了多久,楚雨江终于松开了嘴唇,许连墨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么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早说?你拿去就是了!”
疯了,楚雨江疯了,许连墨在喘气间艰难地想。
与此同时,无垠的挫败感从他脚底下升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看清了两个人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一直以来,楚雨江与别人动手都是收着的,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也知道人身体有多脆弱,所以向来只是点到为止。
这是第一次,许连墨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盛怒之下的锋芒。
天下宗师,无出其右。
楚雨江盯着他涣散的目光看了片刻,忽然一撒手,紧紧地抱住了他,二人再一次唇齿相贴。
许连墨一口气刚刚喘上来,又被他紧紧地抱住,又开始发晕。
楚雨江的手好像铁钳一样,紧紧地卡着他的肋骨,他的力气是那么大,像是要把许连墨揉碎、从此融化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又换了一个吻法,一下一下地啄着许连墨的唇角,看着面前这个人苍白的脸一点点泛上血色、眼睛里一片朦胧可怜的水光,楚雨江恶劣地笑了。
他放开许连墨,用手指摩挲着这个人被亲得通红的嘴唇。
他低声说:“我算是明白了……从我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在想着杀了我,是不是?”
许连墨抬起头,对视上楚雨江夜色一样幽深的眼神,微微失神。
“我这么喜欢你,我明知道你想杀我,还是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找你,你……你真的想一刀子捅了我,为什么不早说?”
“你觉得我会怕死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骗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吗?是,我是杀过人,我翻云覆雨我罪无可恕我见谁咬谁……行了吧!可是我自认从来没有拒绝过你!”
“我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你想杀就杀,有什么冲我来,你想杀人我给你垫后,你想杀我那就捅我一刀,我楚雨江什么时候怕过!”
“我都肯把我的心掏给你了,你怎么可以欺骗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算计我……”
楚雨江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被欺骗的绝望和暴怒在他的声音里颤抖着,却没有爆发出来,他双眼通红地盯着许连墨,报复一样、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许连墨的嘴角有血丝渗开,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困兽一样愤怒、又无助的男人,心里的某一道屏障忽然之间碎裂了。
“是,我就是想杀了你,那怎么了。”
楚雨江眼睛通红地瞪着他,突然听到了这句话,愣住了。
“我就是恨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杀了你,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从我知道这个事实开始,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对不起我的列祖列宗……”
许连墨越说越快,他的心里泛起了某种麻木一样的快意,像是拿刀子划开伤口,痛快得鲜血淋漓:
“我也要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坦坦荡荡地忘记这件事,如果不是别人提醒,你甚至都想不起来!为什么我却要被一年又一年地折磨,日复一日,我每天想杀你想得走火入魔,可是真见到你了,纠结的又是我,要做出这个选择的又是我!”
“是啊,你也觉得自己无辜,是不是?你觉得你也只是奉命办事,是不是?可是我该怎么办?我的家人都死了,他们活不过来了,给你一剑对不起你,不给你一剑对不起我自己!”
楚雨江凄怆地笑了一下,却没有吭声,他把脸埋到许连墨的肩窝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皮肤咬下去。
许连墨痉挛着挣扎,发软的身体却根本抵抗不了,咬痕落在他雪白的皮肤上像是一串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