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朱字水苦笑道：“实话实说，你觉不觉得宵灯最近和那些富家子弟走得很近，言谈间都以交上那样的朋友为荣？”

“可能是吧，不过宵灯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她不也还是和我玩得很好吗？我之前回家出了点事，全亏她收留我。”蔺桷听见朱字水说好友的坏话，急急为她辩解，甚至不惜揭开自己的伤疤。

“是吗？可是我真的担心她。”

“宵灯这么聪明的人，有什么可担心呢？而且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全是你想的那么堕落。”

朱字水脸色阴沉：“那可说不准。”

蔺桷对那帮子人也没有好感，纯粹是为了偏帮朱宵灯才说出这番违心之论，说完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反而觉得朱字水的考虑尽情尽理。

“你想要帮她，和找我去看演唱会有什么关系？”蔺桷私心当然非常乐意答应她的请求。

“小桷，人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宵灯现在相当讨厌我，我越是想要和你做朋友，她就越是想把你夺回去。”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让她看清这个世界上谁才是真正值得交心的人。”

一直以来，朱字水给蔺桷的印象就是沉稳持重，直到听见她这套令人难以信服的理论。

“我不认为你的办法行得通，我虽然希望成为宵灯最好的朋友，可也无权阻止她和别人交往啊。”

“算我求你。”朱字水从包里抽出叠得齐齐崭崭的门票递到蔺桷手上，“离开演还有好几天，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如果你实在不想陪我去，那这两张票就都送给你。”

蔺桷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接下她的票，手却鬼使神差地反其道而行之。

朱字水开心地笑了，拉着她往食堂去：“走吧，我请你吃饭，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的宝贝妹妹。”

蔺桷被郭子聪的门票冲昏了头，仿佛吸入了麻醉剂，等她清醒过来已经坐在饭桌前，面前摆好了一桌子的菜。这时候再客气就太虚伪了，她干脆接纳朱字水的好意，敞开肚子大吃特吃。

饭后两人道了别，蔺桷回到宿舍，再次看到门票才懊悔不已。她用力拍了好几下脑袋，赶紧打电话给朱宵灯自首。

朱宵灯听完蔺桷娓娓道来刚才的“遭遇”，气得原地乱蹦：“你这个没良心的，眼里就只有郭子聪，还有没有我啦？”

“是我昏了头嘛！我真的拒绝了你姐姐，可是她那样温温柔柔地把票塞进我手里，也没催逼我，还说可以白送给我，我一定是中了邪才没有拒绝得了魔鬼的诱惑！”

“你就是个白眼狼！”

“宵灯你别生气，要不我们两个偷偷去，不告诉你姐？”蔺桷谄媚地提议。

“我又不追星，没兴趣！”

“你意思是要我把票扔了？那怎么行！”

朱宵灯很了解蔺桷，明白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追星族。郭子聪这样当红的年轻男歌手，有许多人都喜欢听他的歌，朱宵灯现在也不例外，不过蔺桷这种真正歌迷拥有的疯狂和热情，普通人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经过昨夜，朱宵灯也觉得自己违背诺言不是一件对得起朋友的事。她不忍夺去蔺桷到手的鸭子，既然事情有了转机，难道又要故技重施？

尽管咽不下对姐姐的气，朱宵灯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扔倒是不用扔，你自己去吧。”

“你不能陪我一起吗？”蔺桷摇尾乞怜地小声恳求。

“少得寸进尺啊你！”

“我对交通不熟悉，也没有去过那样的大场面，一个人好害怕啊……”

“哎！”朱宵灯捧心长叹：“我这辈子怎么就栽在你的手里了？”

“宵灯，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比戴青叶还爱你吗？”

蔺桷被臊得红肿了脸：“你别毁我的清白！我看你就是对我在实施打击报复。”

“打击报复又怎么了？不应该吗？谁叫你不守信！我还要继续说呢，那个戴青叶，虽然人才普普通通，可是有一颗爱你的心。对了！你找他陪你，正好约会呀！”

“你再说，你再说我真的和他去了！”

“怎么可能？你不要盛典哥哥啦？还是想脚踏两条船？”

蔺桷威胁无用，只好来软的：“我的好姐姐，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可别再拿盛典开玩笑了，我哪里吃得消？话说回来，不是你让我不要和那个谁接触吗，我听了你的话才疏远他，现在你又让我和他见面，不是要整死我？”

蔺桷边说边滚目张望，嘴里不敢讲出戴青叶的名字，惊怕路人听出端倪。

朱宵灯几乎忘了这回事：“我说过吗？没印象了哎……”

“你个死人头！”蔺桷跳脚道，“你最好马上给我想起来！”

“好啦好啦，说过也不奇怪，本来那种人也没什么好交往的啊，你问我十遍我还是这个观点。跟你说，我那天去陈怡竹家里遇到了几个不错的男生，等我和他们混熟了，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个，岂不美哉？”

“我才不要纨绔子弟。”

“你这是偏见！”

蔺桷开始理解朱字水的忧思了。

朱宵灯继续道：“好了，看在你听我话，不和戴青叶那种无名小辈来往的份儿上，我答应和你去，可是你绝对不能让朱字水知道哦！”

被朱宵灯打断思路，蔺桷来不及细想便保证：“我这次绝对让你满意！还有……”

“还有什么？”

“去的那天能不能借我一身衣服？”

朱宵灯笑道：“搞得跟见情人一样，他都不一定看得见你。”

“快点答应我嘛！电话费又超了，算你补偿我的。”

“嘿！你真会算计。行，到时候你来我家，衣柜随便你挑——只要你穿得上。”

蔺桷当然知道朱宵灯比她高，要选件合适的不容易，但是她宁死也不肯穿自己的“破衣烂衫”去见郭子聪。

蔺桷恢复到铁杆歌迷的兴奋状态，此时此刻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扰到她！

“我要写一封信，感谢他的歌给予我的拯救。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看？不管了，我无论如何都要写，还要抄上他每一首歌的歌词。烦死了，要是我小时候好好练习书法该多好，我的字也太拿不出手了……”

“写个清单吧，免得我到时候带漏了什么重要物品……磁带！磁带里的歌单要检查一遍。写好的信，抄好的歌词……”

“要是他和我对视，我该尖叫还是大哭？”

“和他握手之前，我一定要好好擦干手上的汗，最好抹点宵灯的护手霜，我的手太粗糙了……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个怪人？”

“要是能拥抱他，我就是立刻死了也甘愿！啊啊啊！”

“哎呀！我要不要买一支花？可是钱不够了……宵灯家花园里有，求她剪一支给我吧！”

“我该把头发扎起来吗？嗯……还得请宵灯给我化妆……鞋子怎么办，鞋子只能穿自己的了，老天保佑我，一定不能被他看到我的旧鞋！”

“我一定要再背十遍歌词，陪他一起唱下每一句！”

蔺桷整晚辗转反侧，根据曾经从电视上看到的娱乐新闻，伴着随身听里郭子聪的歌，周而复始在头脑里描绘演唱会的场景，直到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醒来，一想到必须尽快给朱字水一个答复，蔺桷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心里为难极了。她打心眼里想拖到最后那天再告诉朱字水，显出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

良心告诉蔺桷不能这样干。朱字水那样善良温柔，又一直对自己那么好，要是真的这么做，岂不坐实了她是一条中山狼？

她当天就打电话告诉朱字水自己不能陪她去。说完蔺桷心里咔咔地跳，害怕朱字水反悔收回她的票。

朱字水没有过多言语，第二天还亲自给蔺桷送来了一部当时少数人家才买得起的高级相机：“里面有新的胶卷，能拍36张。很简单，我教一遍你就会了。去了多拍几张你偶像的照片作纪念，我家有亲戚开照相馆，回头我帮你免费洗出来。”

蔺桷既感动又愧疚，愧疚当然是因为自己撒谎欺骗了一个大好人。

朱字水临走之前想方便，蔺桷劝道：“我们宿舍的厕所不像你们是独立卫生间，这边是公用的，卫生状况很糟糕。要不你多走两步去教学楼？”

蔺桷已经很婉转了，实际上她们宿舍的厕所里永远保持着一股尖锐刺鼻的臭味，每次蔺桷上厕所都憋足了气，少在里面呼吸一次，就少一丝折磨。

朱字水可能确实着急，又或者没有把蔺桷的话当真，笑一笑还是去了。

蔺桷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很难和朱字水亲近，这下突然顿悟：朱字水哪里都好，唯独缺少烟火气。

她站在走廊里，为这个不知生活艰辛的姑娘默默祝福。

朱字水捂着鼻子跑出来，哈哈笑着对蔺桷说：“我还以为你是在骗我呢，原来是真的！你快帮我扇一扇，我的衣服上尽是味儿！”

朱字水的俏皮样儿可爱又稀奇，仿佛是朱宵灯在说话。蔺桷还以为按照朱字水的作风，就算是嫌弃也不会表现出来。

“原来她们两个的性格也有重叠的部分。”蔺桷想。

朱字水毫无平日的端庄模样，用她的直白获取了蔺桷的好感，两人在走廊上嘻嘻哈哈地牵着衣服转圈扇风。

“我们的厕所，号称‘万花从中过，片叶尽沾身’。”

朱字水一脸费解。

“所有光临它的女生，就算只是路过，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也都会染上臭气。”

“哦！”朱字水恍然大悟：“是‘从’不是‘丛’。”

蔺桷笑着点头。

“真贴切啊！哈哈！”朱字水击着掌笑得前仰后合。

送走了朱字水，蔺桷立即把情况汇报给朱宵灯，她听了不置可否。

蔺桷按照昨天理好的清单请求朱宵灯借衣服、化妆和剪花儿，朱宵灯一并答应，最后不忘补一句：“一个破相机就把你高兴得！没出息。”

蔺桷装作听不懂，只要不搭理她，一会儿就能恢复正常。

有了见郭子聪这门动力，蔺桷接下来几天更加勤力于去图书馆查资料，为找兼职做准备。

她最后锁定了化工厂、家具厂和水泥厂三个行业。不去鞋厂一是因为劳动时间太长，二是他们不收兼职。

接下来她又去图书馆的网吧，狠下心买了两个小时的上网时间，在那台又老又卡的电脑上搜索三类工厂的介绍和工作内容，锁定好几家离学校车程较近的厂子，记录下来准备登门自荐。

越是有害的工种自己越是有优势，她估计这些工人流动性很大，自己虽说是兼职，但是能吃苦又能一直做下去，还是很有希望的。

郭子聪演唱会的前一晚要在朱宵灯家里过夜。蔺桷收好书包，按照清单把该带的都带了，剩下的全靠朱宵灯支持。她尤其担心相机被磕坏，用干毛巾和衣服严严实实地包裹几层，又怕被小偷偷走，便把书包反背在前胸。鞋子不论怎么擦，始终还是那么旧，污渍早已与它们融为一体难分难解，无奈只能将就了。

她在朱宵灯家的门上敲了好一阵子也没人应，正当她怀疑无人在家，这位大小姐才跑出来开门。

开完门，她像是赶着去关掉煲粥的火一样着急忙慌地冲进屋里。蔺桷追上一看，朱宵灯是在煲粥，煲的电话粥！

平日里爽朗大方的朱宵灯，摇身一变成了朱字水，她握着电话轻言细语，流露出了罕见的小儿女柔情姿态。

蔺桷双臂环抱，抖了三抖。

朱宵灯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客人身上，蔺桷懂得此时绝不能打搅她，若是把她的好事坏了，明天就轮自己的好事坏了。她轻手轻脚地放下背包，该喝水喝水，该洗澡洗澡。她早已学会了使用所有家电，于是熟练地就着主人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两人的晚餐，去院子里选好了明天要带哪一朵花。

朱宵灯打完电话后，累得睡着在沙发里，直至蔺桷叫她起来吃饭。

“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你了。”朱宵灯醒来看着窗外昏黑的天空，“这么晚了？我睡了多久啊？”

“也没多久，你睡得香所以觉得久。过来吃饭吧。”

朱宵灯张大嘴打个哈欠，伸懒腰慢摇摇地从沙发里站起：“你真贤惠，我要是男人就娶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你还是去找个富豪，以后带我一起去高档餐厅吃饭更好。”

朱宵灯夹一口青菜，自顾自笑道：“嗯，有道理，天天吃家里的菜可没意思。”

“这位小姐，我瞧你面染酡色，印堂发亮，双眼含春，一定是交了蜜运。”蔺桷看着朱宵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朱宵灯放下碗吃惊地说：“你什么时候会看相了？”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你在发春。”

朱宵灯一点也不生气：“是吗？我不用照镜子，我从你看盛典的眼神就能想象出来。可是我不像你，我从不否认。”

“干嘛扯到我身上？”

“怎么，只许你说我，不许我说你？你呀，我原来还没察觉出你暗恋盛典，后来听见曹迩遐开了你好几次的玩笑我才知道。曹迩遐居然那么细心！”

“你别听他乱说！”蔺桷脸上烧得通红。

“小桷，我们两个这么好的关系，你有什么可隐藏的呢？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朱宵灯郑重地问：“我可是一直在等你主动坦白，你这么见外我真的好伤心。”

朱宵灯沮丧的表情让蔺桷的心揪作一堆，她再不能欺骗自己的朋友，也不能欺骗自己。

“你别这样。我当然不是不信任你，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那你干嘛要这么矫情？”

“我之前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暗恋他，只是觉得他好帅。”

“那你什么时候确定的？”

“就是在寒假时陈怡竹请客的那一次吧。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所以也没有想过要和他怎么样，结果看见周婷和他那么亲密，我的嫉妒心和自卑感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们两个越是恩爱，我就越是难过。宵灯，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和周婷比？就算没有周婷，下辈子也轮不到我！”

蔺桷说完之后几乎哭出来。朱宵灯唬了一跳，忙道：“周婷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没有树，就只好晒太阳。”

“小桷，我就不喜欢你一直自怨自艾，一点自信都没有！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我却偏要和上流社会的公子来往，谁把谁耍得团团转还不一定呢！”

蔺桷心想你若算普通人家的女儿，我充其量只能算条丧家之犬。她知道这种话不能说出口，女孩子之间牢固的友谊，有时候会因为一句无心之语就瓦解云散。

“好啦，我以后尽量改。”

“这才对嘛！不过说实话，盛典的确招女孩子喜欢，可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家庭条件很好的人，说不定他是周婷的小白脸。”

“你别这么说他！”蔺桷不开心盛典被人污蔑。

朱宵灯做出投降的姿势：“好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开他的玩笑。不过啊，这就看出了你亲疏有别，我每次说你和戴青叶的时候，你只会维护自己的好名声，我才说一句盛典，你就和我翻脸。这待遇真是天上地下啊，我要为可怜的戴青叶念一句阿弥陀佛。”

“行了吧，别说我了，我还没说你呢，你一整天究竟和几个男人通电话？一会儿什么卢卡斯，一会儿一个毛博士，一会儿又是什么秦总哥哥。你才需要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吧！”

朱宵灯吃饱了饭，几步蹦回沙发里躺下打开电视：“少废话，你先把本小姐伺候得妥妥帖帖。别忘了，还要不要我明天陪你去看你家老郭？”

蔺桷被捉到痛脚，马上服输：“小的遵命，马上收拾碗筷！”

蔺桷洗好碗，冲了两杯果汁，捧到正在看电视的朱宵灯面前：“夫人，您的玉容醒颜汤好了，请享用。”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杯果汁都能被你吹得天花乱坠。”

“里面添加了精粹的顶级雪橙精华，可不是市面上那些不堪入目的下等水果。”

“行行，服了你了。”朱宵灯一口喝完，把杯子递给她。

蔺桷坐在沙发沿儿，随手往茶几上放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只纸袋。

朱宵灯瞥见纸袋，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你打开那个袋子，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宝贝，轻点儿啊，别摔了。”

蔺桷小心地拿出纸袋里面颇有分量的盒子放在茶几上，蹲下来轻轻打开盖子。拆开里面的泡沫和塑料填充物后，露出一个肥皂大小的银色物件，旁边除了几根连接线，还有一本厚厚的说明书，都是英文的，蔺桷只看得懂上面唯一的一个单词：camera。

“相机？”蔺桷万不敢摸碰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玩意儿，她诧异地转过头去问朱宵灯。

朱宵灯的眼睛死死盯在电视上，斜都没斜一下：“啊。”

蔺桷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提醒她：“宵灯，你忘啦？你姐已经借我一个相机了。”

“哼！你好好看一看，这可是数码相机！她那破玩意儿，能和我的比吗？”

“什么数码相机，我没听过。”

“哎，既然你求我了，就让本女王屈尊给你示范一次。”

朱宵灯捏着相机颠来倒去摆弄了好久才找到电池仓，打开之后又琢磨了半天，试着装了两节电池进去。

“你也没用过啊？”

朱宵灯露了马脚，坦然承认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识高科技。”

蔺桷顺手拧了一把她的脸蛋儿解恨：“我叫你装！”

“我虽然是第一次摸，但好歹听说过呀。说明书的封面上写的digital camera，就是‘数码相机’的意思。”

“我只认识camera。”

“那可不行，你必须得认识digital这个单词，以后只要你看到什么东西上印着这个单词，就表示它是高科技的玩意儿。”朱宵灯一本正经地说。

“不止是高科技，还有高价格吧？”

“那可不？不过也不一定，以前古代人坐马车比靠腿走路高级多了吧，可是比起咱们现代人坐的汽车来说，那就又过时了。等到有比digital更高级的单词出现的时候，digital们就不贵了，甚至没人愿意为它花上一分钱。”

蔺桷忧伤地说：“是啊，以后的灵芝人，一定不止活50岁吧。”

“看不出来你还挺贪心！别杞人忧天了，要多想想当灵芝人的好处！你瞧我们现在多健康啊，比起以前，不是脱胎换骨了吗？”

“是啊，我是应该多向你学习。可能是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太烦心，也有可能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哎呀，你提醒了我，我好久都没生过病，都忘了生病是什么感觉了。”

“那不是很好吗？不然我们干嘛要以活50岁为代价，来换取这种普通人没有的优势呢？不过你不能忘记我们都是从死亡线上幸存下来的，要常常忆苦思甜。我们下半辈子遇到再大的事，也不会比当初差点死掉更严重了。”

“我一直以为你的心玩野了，原来你还是一盏可爱的小灯。”

“瞧你说的，我怎么了，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蔺桷埋头乱翻着相机说明书：“才怪，以前的你才不会追求奢侈品，你姐姐用的东西比你好多了贵多了，你也从来没有羡慕过她。”

朱宵灯明白她指的是这台数码相机，她没有接话，哼着小曲儿挨个儿试按钮。突然一下，一个圆孔打开，伸出一截小小的镜头，彩色的小屏幕也亮了。

“开了开了！”朱宵灯兴奋地喊，注意力全集中在相机身上。

蔺桷虽然也很感兴趣，但还是打岔道：“这相机哪儿来的啊？”

“你说呢。”

“别把问题抛给我，反正肯定不是你爸你妈给你买的。”

“知道还问。”

“是谁送的？卢卡斯？毛博士？秦总哥哥？”

朱宵灯的脸和耳朵红了，她放下相机杏眼圆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蔺桷被朱宵灯的话刺伤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不想你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谈恋爱什么时候成了歧途？”

“谈恋爱不是歧途，我是说你不应该被物质遮迷了眼。你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人交往就收礼物，是不是不太好？”

“你说我是拜金女？”

“现在还不是，但是我不阻止你的话，以后很可能会是。”

朱宵灯怒极反笑：“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笨？我没分寸吗？我从来没有主动要求任何男人给我买礼物，是他们听说我要去演唱会，一个送相机一个送手机。我拒绝了啊，可是人家放下东西就跑了，我能追得上他们的跑车吗？”

“还送了你手机？”蔺桷更加吃惊，“还不是同一个人？”

朱宵灯掏出一只精巧可爱的手机递给她：“他说总是找不到我，担心我，就给我买的。”

“BP机还找不到你？”

“公子哥们哪有耐心等我回电话啊！”

蔺桷上大学以来，除了在食堂能看一会儿电视，平时再没有看电视的机会。不过学校周边有一些通讯店里张贴有新款手机的海报，朱宵灯的手机比画上最贵的还要时髦，比朱字水的更不知要高出几个档次了。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你看演唱会没有相机？”蔺桷抓到她的破绽。

“呃……我就随口一说。”

“你是因为不高兴我用你姐的相机。”

“你知道就好，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叛徒。”朱宵灯气哼哼地把责任全部推给蔺桷。

“好吧，我不干涉你谈恋爱，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别拿他们的东西？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要是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就会搞坏你的名声！”

朱宵灯微笑道：“我心里有数，我交往的男人首先就是品行要好，才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威胁到我。”

蔺桷放弃争辩，好难气氛才缓和一些，再刺激她，明晚的演唱会注定要泡汤。

当天晚上蔺桷洗澡之前，朱宵灯拿来为她准备好的换洗内衣、睡衣、牙刷毛巾和浴巾：“反正你也常来，以后就用这一套吧。哦，对了，不准你碰我的毛巾和浴巾哦！”

“嘿！你越不让我碰，我越要对着干。到底是什么宝贝？”

朱宵灯拗不过她，只好向她介绍这套毛巾和浴巾的来历。蔺桷听完啧啧称奇，她从未想过有钱人连小小的毛巾都这般考究。

“我想摸一摸，感受一下富豪才能拥有的触感。”

“只能摸一下。”朱宵灯勉为其难地答应。

朱宵灯生性大方，竟会为了两条破毛巾变得意外地小家子气。

它们确实带给蔺桷从未体验过的软绵触感，一股暖暖的空气渗入到她的指尖和手心，顺带挠了一下痒痒。

“好了，还给我。”朱宵灯立刻收回她的珍宝，“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呢。不过我想通了，我要努力奋斗，要一辈子有能力用上它们，所以我回来第二天就把包装拆开了。”

蔺桷认同它们摸起来很舒服，然而并不觉得用普通的有什么不好。她在心里默默地对朱宵灯说，你的努力奋斗千万不要用在那几个男人的身上。

第二天两个女孩子睡好懒觉，起床简单做了午饭吃，然后投入地钻研穿衣打扮，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收拾完毕。

蔺桷被镜子里的形象迷住了，真不愧是朱宵灯，一双巧手将她造就为了一个可爱的小美人儿。蔺桷充满了自信，就算郭子聪站在她面前，她也有胆量和他对视了。

检查好信件，还有园子里新鲜剪下的红色月季，蔺桷就去做晚饭了。

朱宵灯只作简单打扮，把风头都留给蔺桷。不过她再朴素，仍是比蔺桷惹人注目得多。

在等蔺桷做饭的时候，她一边用座机聊电话，一边拿手机发短信，空档期间还在研究相机的功能，忙得不亦乐乎。

蔺桷隐约听见朱宵灯在和人商量等一会儿开车来接她们的事。

果不其然，两个姑娘一打开门，已经有一辆豪华轿车在此恭候多时。

朱宵灯甜甜地和车子的男主人打了招呼便坐进副驾驶，蔺桷识相地坐上了后排。

在朱宵灯的介绍下，蔺桷知道了这个男人就是毛博士。

“你好，我是宵灯的好朋友，我叫蔺桷。”蔺桷怯怯地说，全然忘了刚才站在镜子前底气十足的自己。

“我听宵灯说起过你，很高兴见到你。大家同样是从雀研所出来的，以后都是好朋友。”毛博士举手投足一派温文尔雅，透出值得信赖的沉稳和权威感。

他们两个沿途中谈笑风生，到了演唱会的地点，朱宵灯拿出相机请毛博士教她使用。他极尽耐心地帮忙调好参数，又示范了一遍，确认朱宵灯上手之后，送她们来到场馆门口，主动替两个女孩拍了好多照片留念。他的摄影技术了得，两人对他拍下的每一张照片都很满意。

“时间快到了，你们先进去吧。我算好时间在刚刚停车的地方等你们。”毛博士说完便走了。

“你很有眼光，毛博士人真不错！”

朱宵灯不作表态。

“相机是他送的？”

朱宵灯挑了一下眉毛：“谁说是他送的？”

蔺桷愕了好一会儿：“那你还让他教你怎么用？”

“不冲突啊，他自称摄影爱好者，请他教我不是顺手的事吗吗？”

“那他知道是别的男人送你的吗？”

“我才懒得管，他如果不笨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吧。好了，别讨论他，检票了。”

蔺桷不想破坏气氛，劝说不急于这一时，今晚是属于她的，她要把精力全心全意奉献给郭子聪！

朱字水很幸运，或者说是蔺桷很幸运，两张票的位置相当地靠近舞台。

这是一个令蔺桷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夜晚，从一落座，她的心跳就没缓下来过。当郭子聪开唱以后，在周围狂热歌迷的带动下，连朱宵灯都热血沸腾了。

在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中，蔺桷被熟悉无比的歌词和旋律带动了全副灵魂和□□。回想起第一次听到他的歌，还有因为他的指引而变成灵芝人的种种，她时而落泪，时而嘶喊，时而狂喜，只恨时间不能永远停在此刻。

演出似乎没多久就结束了，蔺桷万分不舍，她还没找到机会献上饱含心意的信件和花朵呢！

在结束的致辞上，郭子聪除了感谢所有的工作人员，还出人意外地感谢了另外一群人。

“最后，我要郑重感谢重新给予我生命的人。”郭子聪用颤抖而激动的声音说道，“那就是雀峡生命研究所的所有医务人员！没有你们，我现在不可能站在这个舞台上！所以，我要在最后加唱一首在我生命中最绝望的时候写下的歌——《软壳》！”

乐队的反应有些迟钝，没有跟得上郭子聪的节奏，想必这是他临时决定的曲目。

郭子聪的老歌迷早就对雀研所不陌生了，他们既心疼他又为他高兴。新歌迷们则互相交换情报，打听郭子聪话中的含义。

蔺桷拽紧朱宵灯的胳膊用力摇晃：“啊！这首歌是我最喜欢的歌，我生病时天天都听它！我要死了！怎么办！我好激动！”

朱宵灯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生出一丝异样。她认为郭子聪在公众的场合提起雀峡生命研究所有一点古怪，毕竟现在雀研所在绝大多数普通人中认知率低得可怕。她随即又想，既然雀研所能帮助更多的人，那他此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爸爸以后更加有得忙了。

念头在朱宵灯的脑海里转瞬即逝。全场的大合唱深深撼动了她，这首歌的传唱程度之高，连她也能记得每一句歌词。她不得不承认如此能给人带来共鸣的词曲，只有经历过生死抉择的人才写得出来。郭子聪有此地位绝非侥幸。

郭子聪近期举办的巡演掀起了举国空前的热潮，入场券千金难求，黄牛党因此发了一大笔横财，最后仍然有大批从外地赶去看他的歌迷跑了空。主办方干脆加开场次，并且史无前例地进行全国电视直播，引发了万人空巷的盛况。

蔺桷专程赶到朱宵灯家里，守着电视机又欣赏了一遍“神明”的演唱会，还特地录下来珍藏。

朱宵灯听见郭子聪在电视直播的演唱会上再度提及了雀研所，她和毛博士聊天时提到了这件事。

毛博士名叫毛方质，主修法学。他的祖上经商挣下了丰厚的家业，虽然他相貌普通，但是是一个有智慧而不刻板的学者。朱宵灯喜欢和他聊天，每次都能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宵灯，你很聪明，发现了别人发现不了的问题。”毛方质对她提到的事情似乎颇含兴致。

“是吗？我还以为是我神经过敏呢。你知道像我们这种特殊人群，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见别人提起雀研所真的很不适应。我当时还挺害怕被别人认出来我就是灵芝人，是不是很可笑？”

“你的顾虑来源于世人对灵芝人的不了解。人们不了解一件事物，往往直觉地对它抱有敌意。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新发明出现，是不是都要经历许多质疑和波折才能推广呢？雀研所也不例外。我想这也是为什么要先在社会阶层较高的人群中铺开吧。虽然这么说不太中听，事实上确实是知识水平高的人，能更快地接受复杂的新事物。”

朱宵灯豁然开朗：“那我就放心了，原来你和我想的一样！”

“你在学校没有公开过你的秘密吧？”

“当然没有？我怕他们把我当作怪胎。”

毛方质笑了：“如果在医学院里都存在这样的观念，在其他地方只会更恼火。我建议你继续保守秘密，你的朋友也一样，她一旦暴露，你也会受到牵连。”

“听你一分析我好后怕！那郭子聪为什么要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呢？”

“你不觉得他是在有意宣传吗？尤其是你已经确定他在两次演唱会上做出相同的动作。我想，他在每一场的演唱会上都曾如法炮制吧。”

朱宵灯对他的答案还不满意：“我知道，但我想问的是他的最终目的。”

“你是个贪心又好奇的女孩儿。”

“我想弄清他的动机，来判断会不会影响我未来的生活。”

“他的最终目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显见他目前的举措，肯定会让很多人了解雀峡生命研究所，甚至于加入我们的行列。说不定有什么疯狂的歌迷为了接近郭子聪而选择自杀也不一定呢？”毛方质调侃道。

朱宵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而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毛方质有一张乌鸦嘴，虽然平时她会称赞他是个懂预言的智者。

蔺桷在那以后，一有空就想来朱宵灯家里看郭子聪演唱会的录像。其实她已经背着朱宵灯去用朱字水的电脑看过好几次了，可惜因为借用朱字水电脑的人太多，她们都声称要用电脑来学习，蔺桷自觉惭愧，渐渐地不好意思再去了。

好不容易这个周末朱宵灯不出去约会，她便急吼吼地过来拜访。

朱宵灯揉着睡眼打着哈欠：“歌迷小姐，不是说周末要去找兼职吗？为了偶像不去啦？”

蔺桷本来兴致飞扬，听了朱宵灯的话转喜为忧：“我去过了，人家说我一个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像是干粗活的人？就算我想去做高危工种，他们还怕我搞坏机器呢。”

“去办公室打杂不行吗？”

“我打字慢，其他的什么也不会，人家不要。”

蔺桷的求职之路如此坎坷，朱霄灯感同身受有了危机感，也为毕业之后的去路发起了愁。

这些话她没敢说出口。

好就好在蔺桷一打开电视机就忘却了刚才的烦恼。朱宵灯心里舒服了一些，本来灵芝人的一生就很短暂，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呢？她知道蔺桷一直以来都为各种困难所缠，而自己现在个人生活非常忙碌，既然不能常常为朋友解忧，那么至少也不应给她增加新的压力。

朱宵灯主动准备起午餐，她在厨房向蔺桷搭言：“你家偶像最近真的很火，电视台经常重播他的演唱会，我都听厌了，一看到就马上换台。”

蔺桷自豪道：“你现在可算领略他的实力了吧！他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顶级的歌手！”

全世界？朱宵灯有点想笑，郭子聪现在可能是国内最红得发紫的明星，可是要红遍全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在朱宵灯忙碌于灶台前时，突然听见蔺桷凄厉的号喊。

朱宵灯吓得差点切到手指，她放下菜刀冲进客厅，只见蔺桷两只眼睛瞪得像乒乓球般又圆又大，抖着手指着电视，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干嘛？怎么了？”朱宵灯扫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蛇虫鼠蚁出现在她家，不免对蔺桷的呼天叫地有点生气。

“啊！他！啊！他们！”蔺桷的目光紧紧锁牢电视。

荧幕里面，依然是郭子聪卖力的表演。

“你在说什么啊？”

蔺桷拼命强迫自己冷静。她拿起遥控板不停地按，一会儿快退，一会儿快进，由于太过于慌张，导致手指也不灵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她想让朱宵灯看的片断。

“你近点儿，仔仔细细地看！”

起头是郭子聪的舞台特写，很快，镜头切到了观众席。

“快快，快看！”

“看什么？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哎呀！”蔺桷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等着，我给你按暂停。”

她把画面退回到了观众席的那一瞬间定格下来，上前指着里面的三张脸对朱宵灯说：“你再好好看看！”

朱宵灯经蔺桷提醒，凑拢电视从蔺桷指着的地方开始辨认，不过几秒，也惊叫了出来：“陈怡竹！周婷！还有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