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当晚,陈佳安忽然病情恶化。
所有人都防不胜防。
连夜转进了ICU,身上大大小小插满了管子。
宋行一晚上签了数不尽的病危通知单。
半夜的医院,他待了半辈子,此刻才忽然觉得,这里竟然这么冷。
明明前一小时他们还坐在一起吃饭,商量着后面再去一次特效馆,把话讲清楚。
何欣和祝余昭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从小到大,高傲惯了的男人此刻像只被遗弃的小狗,潮湿又憔悴,一个人窝在墙角,头埋得低低的。
等再走近些,才会发现他那控制不住的颤抖。
何欣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此刻,她是这里唯一一个还算冷静的人。
祝余昭在路上已经哭过一回,现在碰面,更像是找到了同类,一开始想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就这样和宋行对蹲着哭。
如果陈佳安从病床上醒来,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笑着拿起手机,录下这一幕,然后说:“你们的把柄落我手上了!”
但现实里,她还静静的躺在玻璃墙的里面,无声无息。
“为什么会忽然恶化。”
宋行眼尾还是艳红,注意到何欣,涩哑的嗓子问最了解陈佳安病情的人。
何欣也无法解释,只能无奈的摇头:“宋行。”
“这个病情就是这样的,你要接受。”
语言残酷,却也真实。
但宋行现在不接受,他要违背这么些年所学到的一切,去赌,去猜那份他想要的可能性。
他把笔递给祝余昭,开始联系远在海外的李好。
却因为时差原因,那边多半已经早早入夜,电话怎么也拨不通。
“宋行。”何欣走过去,犹豫了好久,还是打算告诉他真相。
那是一沓资料,从开始到最近的所有身体检查报告,以及一张无责声明。
宋行一张张的翻过,落在最后,陈佳安的笔迹清晰可见。
试药的风险预知单。
何欣知道宋行已经理解了意思,继续开口。
“本来的计划,是下个月初飞过去,但没想到恶化得这么快,一切都在计划之外。”
“你现在把这些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宋行语气算不上好,但这点情绪并不是对别人,是对他自己。
他怎么可以这么粗心,什么都没发现。
何欣:“来之前,我和老师通过电话,现在的情况,只有两条路。”
她顿了顿,试图把情况说得容易入耳,却次次失败。
“要么等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要么,趁现在相对稳定,赌一把,包机过去。”
话已至此,她没有再多言,留下一句:“五分钟,你的考虑时间。”
祝余昭也听进了这些话,她抹干眼泪,拽着何欣,什么试药什么的她不懂,她只在乎一点。
“去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安安还有机会?”
何欣点头,“那边是专项研究,只是成功率无法保证,但总归,比在这里等死强。”
“那还犹豫什么?”祝余昭怒吼,冲过去推搡还定在原地不做回应的宋行,“难道你要看着安安死嘛!”
祝余昭不懂,但宋行懂。
试药,如果说成功率是0.001%,那失败率就是99.999%
不仅如此,会比正常死亡,痛苦百倍。
安安她,怕疼的。
宋行像丢了魂一样走到了重症病房的玻璃窗前,眼神空洞的看着里面睡着的人。
直到何欣觉得大概率谈不成时,不远处终于传来他的声音。
“好。”
他说。
*
出发前,陈佳安有过短暂清醒的时刻。
睁开眼四处看,因为戴着氧气面罩,断断续续的气声,旁人都听不太清。
还没细纠,人又昏了过去。
宋行那会没有随行,同伴数量有限,他把位置让给了熟悉病情的何欣,和陈佳安最好的朋友祝余昭。
他则定了当晚凌晨三点的机票,在此之前,宋行回了躺家。
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只是想给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
不然真不知道这等待的,没有消息的三小时该怎么熬过去。
前段时间两人一起做的色卡还摆在橱柜里。
宋行翻出存放那些过期色卡的箱子,这些卡纸晒得时间都有些久了。
特别是淡色类的,时间久远,渡光褪色。
他把里面废掉的卡纸收拾了出来,再把新做的这一批,一张一张的收拾。
捡到正中间那张,宋行拿在手里看了片刻。
天青色的色卡,当时陈佳安自己做的。
像是受到某种特别的指引。
宋行把卡片翻转了过来。
浮光游戈中,黑色的笔墨浮现眼前。
是熟悉的笔迹。
写着:
——宋行。
——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