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春天 第3章 慢慢疼痛

“我的青春，也不是没伤痕。”— —《达尔文》

分班名单在假期的末端到来，林璟八班，韩真三班，还好，还在同一层。

八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神奇，之前没分班的时候，林璟路过办公室就听到那个老师骂人的声音，不对，应该说是教育学生。林璟未来的生活真的令人担忧。

不出意外，刚开学，那个老师就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一直说着自己整顿学生的光辉事迹，有个男生说她像个冬瓜，她就把人家的一边眉毛给刮了……班主任叫郑美，也可以叫她阿美。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将林璟狠狠包裹住，小测选择题错三个就要去办公室罚站，数学、英语、历史、地理都是这样。下课时间聊天说话是浪费时间的，中午吃完饭必须强制回来读书，傍晚吃完饭也必须回班级背书。每次阿美出现在班级的时候，林璟都紧张到几乎晕厥，刚开始她还不怎么出错，可人一直紧绷着神经是会出问题的。在这样高强度学习状态下，林璟终于崩溃了，她开始成为办公室常客，听课时经常走神，直到那天，她在自习课上打瞌睡被老师抓住了。她被罚站到教室后面，下课了也要去办公室门口站。放假回家，林璟忍不住和爸妈抱怨了几句，随之而来的是阿美更加严厉的责罚，“很喜欢告诉家长是吗？觉得我管你管的很严是吗？”她被迫写了检讨，又继续遭受罚站。

林璟变了，她自己没有意识到，是陈彤发现的。

“我感觉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

“说不出来，就感觉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好希望有人能够将她从这摊烂泥中拉出来，爸妈不管她，只觉得她是叛逆期，还一味和郑美告状，说她在家的一举一动，美其名曰，老师才能管的动。

“如果我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会有人记得我吗？”一个安静的夜晚，林璟坐在窗户旁，写下这段话发在空间。夜已深，她想，如果就这样离开了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的提示音将她拉回到现实中，她收到一个匿名留言，对方是一个新号，id 是“D”，空间没有发任何动态，看不出是谁。是Dinosaur 吗？不是，他改网名了，改成了路人甲。

“如果你离开了，这个世界还会继续转动，明天早上太阳依旧会从东边升起，晚上七点新闻联播依旧会准时播放，四季依旧会更替，可你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了。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呢？今天再大的事，明天睡一觉起来就是小事了。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跟我分享一下你最近遇到的困难，我想听。”那个晚上，林璟和“D”聊了一晚上，“D”是林璟最忠实的听众，“D”像一位引导者，慢慢引导林璟走出困境。

自那天后，林璟重新收拾了精神，又和以前一样开始努力学习了，第一次月考她终于如愿考到了年级125名，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她以为下次考试他们就能在一个考场了，没想到韩真这次冲进了年段50名，在第一考场。她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不够，她喜欢的人太优秀了，她还要再加把劲。第三考场，韩真的班级。林璟从进到这间教室的时候就想在班级的每个地方寻找韩真的痕迹，她坐的会是他的桌椅吗？显然不会，韩真应该不至于坐在第一桌。收拾成考场的教室，竟没有一个角落有他的痕迹。两场考试前的空隙，所有人在考场外候考。走廊的墙壁上，贴着期中考的表彰，上面一行是班级前五，下面一行是进步前五。韩真排在上面第三，班级第三。林璟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进步之星，她如果也能在上面那一行就好了，和当初最佳班委一样，和他并肩。

下一场考政治，林璟最拿手的一个学科。考试前，外面下雨了，风吹得门口的雨点都飘进教室，监考老师让林璟把前门关上。林璟缓缓起身，走向教室的门，她伸手握住门把，正要关上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门后，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写的字模糊而有熟悉，除了韩真，没有人能再写出这么丑的字了。十几岁，正是好面子的年纪，就这样把他的缺点展示出来，不敢想象他该有多难堪。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一点凉意，却吹不散林璟心中的酸涩。考试结束后，林璟故意在三班的门口多待了一会，她想看看他，看一眼就好，可直到班级里的人都快走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过。

一次月考的进步让林璟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她开始变得浮躁，以为还可以和上次考的一样，以为自己已经挤进优等生的行列，却忘了自己只是一个中等生，一个短暂的发过光的中等生，一个发光不稳的中等生。数学答题卡涂错，语文作文跑题，政治大题写错位，英语阅读也涂错了。班级倒一，砸了，全砸了。老师不听她涂错卡的理由，她考的是差，但是加上涂错的也不至于掉到班级倒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阿美改新规了，下午17点20放学，班级倒数五名同学都要17点40。教室在四楼，意味着，林璟傍晚不能洗澡，而且要抢上第一批的饭。除此之外，每天上课都要站在教室后面，下课要去办公室门口罚站。林璟庆幸三班离八班还是有一点距离的，这样韩真就看不到这么狼狈的她了。

阿美制定的规矩到底还是被打破了，破局的人是林璟。每天的高强度罚站和快速度吃饭，让林璟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体育课上，正测着八百一千，林璟长跑还不错，一直领跑在前面，就在她即将冲线的时候，眼前一黑，她又低血糖晕过去了。她终于可以舒服的睡一个安稳觉了。再次醒来，是在医护室的病床上，身边只有陈彤一个人。

“你终于醒了，真的要吓死我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刚刚跑步的时候，直接晕在终点了，把我们都吓到了，我们班的男生都跑去打篮球了，体育老师手又受伤了，是其他班在上课的男生跑过来把你抱起来送医护室的。”

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会是他吗？可他们不是同一节体育课。

“你还记得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了，高高的，好像是前面班级的。他跑的太快了，我在后面都快追不上你们了，怎么了，想要以生相许吗？”陈彤打趣林璟。其实陈彤还有半句话没说，她跑到医护室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和医生说林璟应该是低血糖又犯了。

“没有，就是想感谢一下他。”

晚上回到班级后，所有人都不用再罚站了，林璟也终于可以回到久违的座位上，抽屉里多了几包葡萄糖，问了同桌，同桌说没看到有人来过。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林璟的目光无意识地送过教室外，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是韩真。韩真站在栏杆旁，微微低着头，手里好像拿着东西，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他抬手随意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自然而又随意，却让林璟的心猛地一阵。韩真抬头的瞬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朝她笑了笑，她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看到教室里的同学出来，韩真把一个东西递给靠窗的同学就走了。

刚好是陈彤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还没等陈彤反应过来，韩真就匆匆离开了。陈彤把东西又传过来了，是饭卡。林璟丢了的饭卡，下午晕倒后她没去食堂，也不知道自己的饭卡丢了。“就是他，今天就是他送你去医护室的，我想起来了！你们之前认识吗？”看着手中的饭卡，林璟的喉咙有些发紧，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制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嗯，前班级的同学。”

他怎么会捡到她的饭卡？他是特意来的吗？他刚刚是对她笑了吗？要不要去问问他呢？

周末正好碰上月假，林璟终于可以回去喘口气了。以为放假是避风港，却没想到这次假期竟给林璟扔了一个核弹。林璟手机没有密码，爸妈一般不会看她手机，不巧的是那个月假的他们不一般，更不巧的是有人和林璟表白，最不巧的是两个人同时表白，是同班的两个男生。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林璟不喜欢他们两个，可这些话都是苍白的辩解，爸妈不相信，甚至还捅到了郑美那里。

刚返校，两位男生就被邀请到办公室去，他们两个出来后，林璟也被叫去了。按照爸妈的思路，林璟也有喜欢的人，所以才会成绩下降的那么明显。巧合的是跟林璟表白的两个男生，他们成绩也大幅下降，有一个甚至从班级第一掉到班级中间。办公室里，阿美数落了她一番，还一直逼问林璟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即使她说没有，但阿美还是说给她时间，让林璟明天告诉她。十几岁的少年大概也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竟然也是一种过错。喜欢没错，但他们不应该和她表白的，至少林璟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中午，林璟还是坚决不肯说自己有喜欢的人，阿美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下午，不然她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一整天，林璟都浑浑噩噩的，最终她还是扛不住压力，和阿美如实说了。

“他叫韩真，三班的。”

“真的是他吗？”林璟涨红的脸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喜欢可能就是喜欢他那种做事的方式或者看人家好看，不是真的喜欢，心还是要放在学习上，你回去吧，我不会和你爸妈说的。”

天真的林璟以为阿美变了，直到晚上，她接到了爸妈的电话，说她特意去家长群加了韩真妈妈的朋友圈，看了人家的朋友圈，那男的也就长得那样。到底还是没有瞒住他们，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瞒住他们。她只是喜欢他，她没有刻意和他偶遇，也没有和他再说过话，更没有和他表白，为什么她就要被说呢？她想要辩解，想要告诉他们，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林璟很慌张，她担心韩真会知道，她……

她还太小了，才刚上中学，以后所有都会变的，可她又知道什么呢？她只是有一个默默喜欢的人，青春期第一个喜欢的人，她真的喜欢吗？她说不清。

那个春天的喜欢就好像一道疤，深深刻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