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闭紧眼,嘴唇蓦然苍白无力颤抖。
“您知道了?”
梁钟润微微颔首,走近她,缓缓道:“是邰老师没有看中你吗?”
学校的推免生录取名单里没有麦青,他下飞机的时候偶然看到,这并不是他的来意,但是他犹豫很久,还是想问个明白。
问之前他也猜测了很久,在面馆里斟酌词句,终于提了出来。
麦青愣住,睁开眼,“嗯?”
梁钟润心头松了口气,“是我的错,当时没有和你早点说清楚,我知道那是流言,我可以不那么在乎,但是麦青,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麦青疑惑,心尖如被风拂过带起酥麻,“不知道该怎么对我?”
梁钟润轻轻点头,看向远处被雪覆盖的枝桠,“因为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其实……也会害怕。”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清隽的颌角,挺拔的鼻梁,最终深深望入他清润的眼,原来他并不是要再也不管她,把她推给别人。
麦青心头忍不住笑,笑命运的捉弄,笑当时的不够主动。
原来他不是讨厌她——
她早该……早该在他义无反顾地说出‘我不会因为流言就和你划清界限’明白的,早该在那一次次的毫无怨言的陪练里明白梁钟润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似乎一切的惋惜已经来不及,她沉默着,默许他这样认为。
梁钟润眸子浅浅透出笑意,“我不是在诘问,不要紧张,你没被录取也有我的原因在,我不会怪你——”
麦青愣了下,他不会怪她?
那就让他以为她是没被录取的就好了。
麦青点点头,梁钟润开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麦青抬起头,梁钟润的眼眸里都是关心,她的唇动了动,最终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先上班留在广南,以后会备考数学专业的研究生吧。”
梁钟润唇边泛笑,“这样也好。”
“我送你回家吧——”
梁钟润走下台阶,雪已经停了,麦青还停留在原地,攥着围巾,“不用了,梁老师,我自己等车就好了。”
梁钟润想了想,又回了一步,站在麦青身边,“那我陪你一起等——”
麦青低下头,眼底湿润润的,“梁老师,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梁钟润愣住,噢一声,“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学生,我要注意你的安全。”
麦青恍然,原来她只是他的学生吗?无论是她当家教的时候,还是他过来送围巾——
是,他是她的老师,但她……更希望叫他梁钟润。
两相沉默间,她张唇状似随意提问,“梁老师,你多会儿离开山河?”
“明天,早上的飞机。”
她噢一声,又陷入沉默。
广南也有直达意大利的航班,他只能去北京直飞意大利了。
她神态低落,终于等到一辆出租车到来,梁钟润挥手车停下来,正要上前,她连忙挡在他面前,“梁老师,对不起,我不想回家——”
梁钟润愣神,旋即停下,她鼓起勇气道:“我今天和父母吵了严重的架,我不打算回家了,梁老师,你不用帮我的,我明天就回广南了。”
说完,她转过身,正要坐上出租车。
梁钟润的话语在她身后响起,“那,你愿不愿意一起去意大利?”
扶车门的手顿住,她静静地望向梁钟润,昏黄的灯光,雪花又飘舞起啦,落在他的眉眼,她的心头猛地热烈跳动。
她呼出一口气,遗憾道:“我已经不是值得您预付的人了——”
梁钟润走近车窗,“麦青,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清润的眼近乎诚挚地看向她,她的心又乱跳起来,她终于露出了最真心的笑。
原来他一直都……没放弃过她——
*
北方的冬天是可以寒冷到接近0度的,而南意的温度受到地中海西风带的影响,温和而多雨。
从那不勒斯的港口坐船到伊斯基亚,麦青作为一个内陆女孩,第一次见到这么蔚蓝而深广的海面,她看直了眼睛。
之前她还在悲伤得不能自己,现在她在国外,看着与小小的麦家村,甚至是广南大学都截然不同的风景。
她眼睛亮亮地望向一旁的梁钟润,梁钟润的嘴角上扬,给她指着看远处的房屋建筑。
下了码头,坐上意大利的公交车,去往阿拉贡城堡,花钱找的讲解在讲这座建在活火山上的城堡历史,伊斯基亚国际电影节每年会在这里举行,可惜是六七月。
麦青第一次见到梁钟润参加学术会议的场景是在伊斯基亚岛,这是个国际数学家会议。
梁钟润用英文流利地表达定理证明,在场不同地方来的专家聚精会神,偶尔倾听,或是讨论。
她是有些无措地,待在不起眼的位置,拿着纸笔,她的英文不差,甚至四六级都是高分通过,但她还是难以应对这样频繁且高强度的英语对话。
她在纸上写写划划,看向前方光芒璀璨的钟润,自悔涌过,她做了一件错事,她不该去自以为是地放弃,此刻她幻想着不同的可能,她应该接受,跟在邰老师身边,利用她努力很久才得到的直博名额,虽然她不会在梁钟润身边朝夕相对,但她想和他一起站在众人的目光里自信地交流个人的想法。
原来,她那么想……成为他。
她后知后觉,更加痛苦。
她多么希望,那个时候有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做,但她等来的只有麦光明又让她和许亦妮陷入不幸的消息。
她不想去怨怪什么,也不想推托,她遗憾。
她告诉自己,事实已成事实,既然这样,先做些能改变的吧。
她也像那些在场专家一样聚精会神地听,讲话的人换了几轮。
她听得入迷,专家们各抒己见,再度回忆最有印象的反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定理。
“在一个封闭、有限的系统中,如果演化过程保持体积不变,那么几乎所有初始状态都会在有限时间内无限次地回到任意接近初始状态的位置。”
只要等待足够长的时间,一切都会回到最初?
她暗笑,怎么可能会这样?专家说出这样的定理听起来实在滑稽而搞笑。
很快,她陷入悲伤,如果定理是真的,那她放弃的直博名额也不会回来,她得出结论,所以定理是假的,她不相信。
学术会议的茶歇很好吃,麦青有一种特质,她难过的时候吃点东西很快所有的悲伤都会消失,于是,她趁着数学家们端着酒杯彼此交流时,在茶点旁来回‘试吃’。
“好吃吗?”
她嚼着茶点,腮帮子鼓鼓的,“好吃,肯定好吃——”
她下意识扭过头,是钟润拿着高脚酒杯看着她笑。
她顿时僵住,像做错事一样背过手,“梁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梁钟润默默看着她一嚼一嚼的腮帮子,随即他招手,招待的小姐姐过来送给她一杯酒,麦青小心地拿过来,咽入喉中,随即苦了脸,“什么酒?”
梁钟润沉吟道:“柠檬酒——”
麦青放下酒杯,脱口而出:“外国人喝酒还挺健康——”
不像麦光明,偏爱高度白酒,一喝身体浸透酒味,说话颠三倒四,打人神志不清。
梁钟润又忍不住笑,麦青有些羞愧,她在梁钟润面前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笑。
“开会三四天就结束,抓紧时间——吃。”
那顿住的话语,连带上梁钟润眼底都晕染了一丝调侃。
麦青愣住,小蛋糕攥在手上,怔怔点头。
她想,梁钟润十七八岁的时候一定不是个纯苦学的好学生,她直觉他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
会议终于结束,梁钟润带着她去了温泉公园。
麦青得知要泡温泉一脸震惊,她这是,会看到梁老师……衣冠不整的模样了吗?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发烧那次,梁钟润精致的颌角、喉结、锁骨,那过于烫人的体温,灼热的吐息,一时心肝都在乱跳,甚至想象他上半身光着的,渐渐地,羞红爬上脸颊,简直是丧尽天良啊——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当然很快她就不用这么想,因为她可以看到了。
进更衣室前,她低着头问梁钟润,“梁老师,我们可以不去吗?”
梁钟润不知其缘由,只是耐心解释道:“冬天的伊斯基亚岛泡温泉就是避寒的,你是女生,多泡泡对身体好。”
“别害怕,温泉公园里的人很多——”
麦青只好进了更衣室,她选的是一件白色吊带红花泳衣,腰部镂空。
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长袖长裤穿着久不透光的皮肤近乎透明,她的眼睛很亮,还有一抹书卷气揉杂,拿着毛巾捂着腰后像受惊的雀,就连惊慌也是内敛的。
不远处,她眸光一瞥,梁老师,穿着黑色泳裤,露出的身体结实白皙,精瘦完美的曲线**展示眼中,她见惯了一身衬衫的梁钟润,这……实在是让她大脑都空白一瞬。
想不看,又忍不住看。
他下了水,她随手挑了一个靠近他的池子泡。
热水漫过胸腹,她暗叹,真暖和。
仿佛她的那些悲伤也好,不甘也好,一并随着如同在母亲肚子里扎根时感受到的温暖一样的水流治愈了。
欸嘿嘿[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chapter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