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维等二十人执行死刑》
——经判决,司维等二十人于本日午前执行死刑
报纸散乱在桌上,都辅诣抱着头,不敢细看报纸刊登的被害细节,是他错了,不应该煽动各界逼谢征那个畜生放人。
他怎么真的敢!畜生!
都辅诣不清楚司维和任智权之间的矛盾,在得知司维被捕下狱后,他积极联系北平人脉,希望能先把狱中的同志营救出来。
谢征跟条鳄鱼似的,咬住司维等人不放,一言堂到底,谁去递话都不好使。
都辅诣紧咬后牙槽,或许以静制动才是避开先生他们死亡的方式,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了…他抱紧头,蹲在地上呜咽,迷茫和恐惧笼罩着他,是他!是他害死了先生和同志们,20条人命,他如何能抵,如何能抵…
《北平日报》的新闻报道一出,全界轰动,各行各业都震惊于谢征的做法,或许是太过震惊,一时间竟无人站出来对他口诛笔伐。
任智权一死,谢征忠犬变疯狗,和娄徒佑沆瀣一气,逮人就乱攀咬。军阀的屠刀斩下,向世人宣告,名声不再为他们所求。
讣告顺着电话线,洒向华国的土地上。百姓不知道谁死了,每天都在死人,隐隐约约记起是一个耳熟的名字。心里了然,大人物死了,军阀疯了,世道将更乱、更糟、更烂。
道路两侧的街店,三两人穿插其中,黄包车夫三五成群聚在路旁,瞧见身着绸缎礼服的人出门,就利索地迎上去。
“小姐,去哪儿。”黄包车夫看黎简年纪不大,虽衣着朴素、略有脏污,但周深气度很不一般。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黎简手里拎着皮箱,腰间挎着水壶!
石塘镇处元庆市下级辖区,人口密度大,外界环境不佳,他们颇有关上门来过日子的味道。只是近来剿G,风声鹤唳,得夹紧尾巴过日子。这人的精神气一变,苦味、萧瑟便成了主命题。
黎简摆摆手,告知暂时不用。又朝着报童招手,“主流的大报刊,过去3天的报纸,有的都给我来一份。”
“我去报站给你寻前两天的,这是今天的,您拿好。”报童手脚麻利的收好钱,“一会儿我去哪儿交给您呢。?”
黎简瞧见拐角处有一家馄饨摊,“就在那儿吧。”
馄饨摊热气氤氲,蒸得黎简头脑发昏,“谁来帮我瞧瞧上面的字,谁来帮我…帮我…瞧瞧上面的字。”她声音哽咽无助。
正想嘲讽她的人探身看去,见如此,轻声读道,“司维先生受军阀谢征迫害,于6日正午身亡。”读完,心也惆怅不已,想安慰,却说不出什么话,他对G党无感,此刻也不免深感悲哀。低声告诫,“镇上有探子抓人的。”
黎简掐着手心,强迫自己清醒,双眼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东西,泪涌入柱糊满脸,她嘴唇轻颤,呼吸急促。侧身摸出手帕盖在脸上,任眼泪肆无忌惮流淌。
她告诉自己,可以伤心,但不能长久沉溺在伤痛中去。还有共同的目标还未实现,她必须振作精神,她必须振作精神!
混沌皮早已泡得软烂,黎简囫囵咽下,报纸被她攥的紧紧的,谢过老板等人,招了辆黄包车往车站赶去,她要尽快赶去穗城。
*
穗城
曾莱曾作为使者被派往□□国际,在苏维埃与黎简有过短暂接触,如果没猜错《神国》那本书就是她所著。想到那本书,曾莱眼眸微暗,不由叹气。
眼前人眼底泛红,喑哑的嗓音将曾莱拉回眼下,他递给黎简一杯温水,回答道,“苏先生被撤职,华海重新组成临时中G政区局。据我所知,苏先生如今正找人想法子要讨回司先生和余下19位同志的遗体。”
“能帮我联系上华海吗?”黎简忧心师母,想到师母罗梅英和钟英两人,她不由眼底蓄泪。
罗梅英和司钟英二人早早被司维送回乡下老家,自归家起,反动当局一直对罗梅英进行监视。某日夜晚,被人直接逮捕,押送至北平。
司维就义当天,罗梅英与钟英获释,次日从报纸中得知噩耗,痛苦号泣至晕厥,气绝复苏反复数次,致使小产卧床,司钟英侍奉左右。
曾莱摇头,“只能联系到华海的多罗斯塔娃(共产国际驻华代表)。”
黎简拜托多罗斯塔娃帮忙联系苏光唯、文修道两人,等回电期间,她思来想去,给家里打去电话。
黎嘉听见黎简的声音激动得跳起身,“幺妹,你没事就好,老汉、哥姐和我都担心惨了,囊个国党这么不是东西,你那些同学朋友没事噻。”
“三哥。”黎简声音带着哭腔打断黎嘉的话,稳住情绪,断断续续将发生的事情说完,“我想请你帮忙去看看师母。”黎嘉不是G党人员,出行不会受阻拦。
“好。”黎嘉已经通过报刊知道司维身死一事,可恨自己谁也联系不上,一口应下,“你莫哭了,莫哭了,哥即刻赶往燕赵,一定会照顾好你师母和钟英。”他不用想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哭成什么样,五官皱在一起去克制哭声,豆大的眼泪颗颗滚落,糊满脸。
黎东东在旁边看黎嘉那个嘴笨的,气得一巴掌扇过去,把人推到一边,抢过电话道,“幺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嫂子前段时间把孩子送回来了,她说你大哥那边事情多,顾不上。别的都没什么事,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黎简连声应道,“爹,你也照顾好身体,”
“爹身体好得很,你放心嘛,我吃得好睡得香,昨天我就去东观茶楼喝茶打叶子牌,听说国党在搞事情,你们还能一起共事不嘛,不得行就算了噻,莫搞得命都出脱了,有命在才有未来。”
“你放心,我在穗城这边,很安全,以后你跟外人吹夸夸别提我了。”黎简有些担心自己牵连家里人。
黎东东听见穗城担心去掉大半,沿海有什么事也好跑路,于是乐呵呵说,“囊个提谈不得嘛,你不回家那是在外忙,你写那些小说茶馆天天讲,大家喜欢的很。你别觉得你不回家有啥子,有爹在没人敢说不你孝,你放心在外面,爹能理解的。”
“哎呀爹,你喊茶馆也不准讲了。”黎简发现哪怕自己几年没回家,但是旁人眼中自己和黎家关系依旧非常融洽、密切。
“啊,囊个嘛,大大方方的噻,有啥子嘛,你还不好意思所。”黎东东苦口婆心说,“幺妹,你眼界要放宽点,人家也算是给你做宣传,给你涨名气。”黎东东话还没说完,电话被黎嘉拿过去,“妹儿,你还有啥事没得,没得我闸电话(方言:挂断电话)了。
“三哥,姐呢,姐在家吗?”黎简赶忙出声询问。
“姐呀,姐在忙,我让人跑一趟,喊她给你回电话。我东西收拾好了,这就往燕赵去,你别忧心。”黎嘉几句话说完,赶紧把电话挂了,转身对黎东东说,“妹有事要我跑一趟,她嫩个大了,说的事情你别当小娃儿使气,放在心上。”
“你还教训起你老子了,滚滚滚,看到你个瓜娃子就来气,一天在家闲起东逛西逛,不干正事,我都不想说你,你晓不晓得你好多岁了,还把自己当小娃儿吗?”黎东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三子捂住耳朵往外走,气的脱下鞋子丢过去,“赶紧滚,敢耽误你妹儿的事情,回来老子就把你剥皮拔筋收拾一顿。”
黎嘉仿佛背后长眼一般躲开鞋子,“好好好,你莫气,一哈气病了。”这段时间,不知道老汉跟哪些人裹起耍,每天像吃了炸药一样,又只看他不顺眼。黎嘉寻思远香近臭,估计等自己忙完回来老汉就看他顺眼了。
*
“二姐,这次事情估计不小,你找当地的报刊,刊登一个断亲书吧,我觉得马上那股妖风就要刮到江洲城了。”黎简顿了顿,“以后别探听我的消息,我会想办法给你们传消息报平安。”
黎泉的消息来源广,很多事情早有耳闻,甚至因为一些商务合作,大致能感受到国党对G党的态度,如今几方势力目标一致,把G党先赶出去在瓜分权利,想来小妹的推测会成真。“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找报刊发断亲书。大哥在军校,出来就是加入**,有他周旋或许你不会受G党牵连。”
“姐,我不需要大哥替我在国党周旋,如果可以我希望国党能放下成见,同G党携手打击军阀,对抗列强,促成统一。如果不能实现,我之志向是欲为G党开路,做先锋。”黎简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漠然,她恨军阀,更恨国党,司维老师的死,程思等同志们的死,让她闭眼仿佛就能看见血色,脑海里纷杂吵闹,有一瞬间她也恍惚,总觉得自己也倒在那血色中,只剩躯壳在按部就班地工作。
黎泉沉默,没再劝,转而说道,“我固定时间给你的账户上打钱,如果有一天钱断了就说明我找了报刊等断亲书。私下我会想办法找机会给你送钱的,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挂断电话,她久久不语,妹儿是真的长大了,只是想想她就不免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