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向阳城的一处枯井内,不知何时孕出了一只怨鬼,凡是靠近此井的人,皆会被拖入井中,溺毙而亡。
时任城主的杨松四处张贴告示,以求能找到除此恶鬼的英雄,特许赏银钱百两,无奈怨鬼实力太过强大,接下此任的几人不仅没能除去,反而自己接连丢掉了性命,此后更是无人敢应。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浑身湿漉,胸口流血,眼含凶煞之气的壮汉敲响了城主府的大门。
杨松开门便被吓了一跳,这人长相凶恶,加之又是这幅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来寻仇的,不料壮汉开口只说了八个字——“怨鬼已除,百姓可安。”,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杨松反应过来,令人前去查看,得知果真如此,于是,他特地找到这名壮汉的住处,送去百两银钱。
壮汉侠骨丹心,做此事本就不图钱财,送来的银钱悉数被他退回,还让一名小厮带话,“如果实在想送,把这些银钱换成粮食布匹,送给城中乞丐。”
杨松因怨鬼一事,早就对他心生敬意,这下更是刮目相看,亲自邀他入府,设宴答谢。
杨松有一独女,自小体弱多病,他爱女心切,一直想为女儿觅得一个良人,好能在他百年之后继续护着她,这名壮汉的到来,也让他觉得时机终于成熟,因此,答谢为一,相看为二。
杨松独女名唤杨柳儿,人如其名,弱柳扶风,听爹爹说大侠会来家中做客,早已心生好奇,对杨城主提出二人见一面的提议自然没有拒绝。
当晚,杨城主与壮汉豪谈畅饮,愈发觉得此人与自己意气相投,随即借口离开。
壮汉静坐亭中,没等到杨城主回来,反而等来了一位仙女。
他自知面容凶煞,不少人避之不及,为了不吓到她,起身想要避开。
仙女外表虽柔弱,胆子却大,她行了礼,问道:“大侠要去哪儿?”
壮汉不好再走,不自然地找了个借口:“没,我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女子一脸单纯,像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二人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女子再次开口:“不知大侠家中几人?”
壮汉老实回道:“只有我一人。”
他这个人向来嘴笨,不会说话,面对仙女的问题,也只会干巴巴的回几个字。
好在仙女并不在意这些,更准确地说,还有点满意,她眼珠一转,故意向他靠近,好看的眸子盈满好奇,“大侠可有心上人?可否婚配?”
可怜的壮汉似遇到洪水猛兽,步步后退,他尴尬回道:“没有。”
逗弄这人太有意思,女子继续追问:“没有。是没有心上人,还是没有婚配?”
壮汉额上冒出了细密汗珠,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幸好杨城主终于出现,拯救了他。
“柳儿,怎能如此冒犯韩公子。”他假意呵斥,又向人赔罪,“大侠莫怪。”
壮汉笨拙地摆手,“没有冒犯,没有冒犯。”
“噗嗤——”杨柳儿笑出了声,她没有看身旁更加不知所措的人,对杨城主说:“爹,女儿先回了,你和韩大侠慢慢聊。”
杨松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意渐深,“去吧。”
壮汉不知二人的心思,此时还蒙在谷里,他不由自主地追随仙女的身影,懊恼自己刚才的表现。
他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杨松的法眼,就这样,老实的壮汉被老奸巨猾的父女骗入家中,成了杨府的赘婿。
......
神无暄和慢条斯理地说出打听到的消息。
“在城中百姓心中,这位韩城主可是一个大好人,不仅上能捉鬼,下能除妖,妻子岳丈去世了,他还坚持不娶妻续弦,独自带着女儿支撑杨府,将向阳城管理得井井有条,怎么看,和挖人心的凶手,都无半点关系。”
燕归并不意外,现在也只是怀疑凶手与城主府有关,并不能确定真的凶手是谁,从昨日发生的事也能看出,韩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并不低。。
他沉稳道:“是好是坏,等从城主府回来再说。”
杨府。
昏暗的书房内,一名年轻女子的壁画挂在墙上,她生的很美,眉清目秀,身姿孱弱,一双翦水秋瞳,明亮如星,画上的她面容带笑,柔柔爱意倾泻而出。
画前,壮硕的身影略显佝偻,静默无言,压抑的痛苦思念于眸中翻涌,掀起惊涛骇浪。
咚咚——
门外有人道:“城主,有人找到城主府,说是有凶手的线索。”
韩元微微侧身,半张脸隐在暗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城主府的大门再次打开,小厮道:“二位,请随我来。”
神无暄和随和地说:“多谢。”
路上路过一片荷花池,粉红的荷花一朵接着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盛开在翠绿的荷叶间,风吹过,轻轻摇晃,美丽动人。
神无暄和见之欣喜,连连赞叹,“想不到这个季节,城主府内还有一片这么好的荷花池,连我家府内的都比了去。”
小厮自豪感油然而生,提醒道:“这乃夫人心爱之物,万不可随手采摘。”
韩城主与夫人的故事并不是什么秘密,神无暄和随口感叹:“想不到韩城主如此用情至深。”
小厮话中染上了惋惜,“是啊,若不是夫人病弱,生下小姐后早早去了,城主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清,如今只留满池花开,再也不见当年赏花的欢声笑语。”
燕归故意落后两人几步,边走边仔细观察府内的环境。
城主府并不大,自然也谈不上奢华,放眼望去,却有一分独有的雅致,假山流水,黛瓦白墙,不难看出,设计庭院的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很快,燕归见到了候在厅内的韩元。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常服,正襟危坐,气势不减
燕归暗中闻了闻,昨日他身上的气味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见了面,自然要先打个招呼。
“韩城主。”二人道。
“快坐,我听说二位有凶手的线索,可否细细道来?”
韩元直接开门见山,连两人的姓名都忘了问,看样子很是心急。
“这是当然,我们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如此。”神无暄和也只好直说,“那夜,我正在客栈内休憩,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喧闹,便凑热闹过去看了眼,没想到这一看,竟看到了死人。”
说着,他的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色,似乎直到现在还在心有余悸。
“我从见过那般可怕的景象,血流了一地——”神无暄和不敢再继续回想,像是寻求安全感般看向燕归:“阿归,你说是不是特别吓人?”
随他的话,韩元一同望过去。
燕归冷着张脸,看不出半点害怕,口中却应道:“是。”
他越讲越远,说了这么多,还都是废话,韩元不想再浪费时间,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
神无暄和介绍道:“哦,叫我景明即可,我旁边这位公子姓燕。”
韩元不得不暗中提醒。
“景明公子莫要担心,既在城主府内,你们就是安全的,那晚,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神无暄和一脸懊恼,“对对对,我正想说,后来,我想赶紧回客栈,然后,我就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好像是跑到了旁边的一座废宅里。”
韩元立刻追问:“你可有看到黑影具体的样貌?”
“没有。那个黑影的速度太快了,当时天又黑,我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韩城主来,我心里才安定下来,不知韩城主,那夜有没有看到我们?”
韩元想了几秒,才说:“听你这么一提,我好像是隐约有些印象,谁让二位公子容貌太过不凡,想不注意都难。”
“韩城主谬赞了。”
神无暄和谦虚地说,只是瞧着,太过浮于表面。
韩元一噎,也不知谁家养出来的纨绔,胆小又自大。
“回到客栈,我越想越不对劲,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归,这还要多谢他,要不然我也不会鼓足勇气来到城主府告知此事。”
“既然如此,景明公子先告诉我废宅的地址,我马上派人查看。”
将废宅的地址告知,神无暄和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送二位。”
荷花池旁,身穿狐裘的少女听到有人过来,转身唤道:“爹爹。”
她脸上的病态格外明显,眉心似缠着无尽愁思,柔弱无比,又惹人怜惜,怎么看,与一脸凶相的韩元都不像一对父女。
“你怎么出来了?”韩元快步走到她身前,挡住吹来的风,话中满是怜爱,“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屋。”
父女情深的场面分外感人,燕归却没心思关注,少女的身上因常年喝药,染上了一种抹不去的药味,与那日的他闻到的气味十分相似。
他眼神骤变。
“屋里太闷,我想出来走走,爹爹有客人吗?”
韩元一见到女儿,就什么都忘了,经提醒,他才想起身后还有人,于是介绍道:“这是小女杨珍珠。”
但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女儿被他养得单纯,从来没有见过外男,要是被其中一人的皮囊惑住不就遭了,没等两人说话,他挡在女儿面前,急匆匆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恐怕不能送二位了。”
神无暄和大方道:“城主有事,我们自行离开就是。”
“阿归,我们走吧。”
燕归站在原地,没有动作,7他紧盯着杨珍珠,“我见杨小姐面无光泽,气短体虚,倒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个病人。”
他的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韩元最先回过神来,他温和的目光瞬间收敛,充满审视的意味。
“燕公子还会医术,景明公子不知道吗?”
神无暄和微微叹了口气,神色无奈,稍显落寞地说:“韩城主,实不相瞒,我与阿归相识不过几日,还是我死皮赖脸缠上的,或许是我做的不好,还没让他接纳。”
韩元强烈的反应,燕归看在眼里,他自始至终神色不改,更显坦荡,“我只随口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又看向神无暄和,“之前未告诉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只是我师承有规,只有遇见有缘人,方可告知此事。”
解释完,他接着道:“既然杨小姐不需要,那我们先走了。”
韩元双眼微眯,并未阻拦。
“公子且慢。”韩珍珠“咳”了两声,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爹爹,就让燕公子帮我看看吧,我知自己命不久矣,其实早早去寻娘亲,也没什么,只是我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又怕你想不开,既然有机会,试试也无妨。”
韩元拍着女儿的背,满口答应,“好好,我听你的,让他看看就是,但是前面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有爹在,一定会让你平安活着的。”
韩元为了女儿,什么都不在乎,他诚恳道:“燕公子,刚才是我得罪了,还望你能看在我是担心女儿的份上,救救我可怜的女儿吧。”
燕归重新走到二人面前,“还请小姐伸手。”
杨珍珠抬手,露出一节细瘦的手腕。
燕归轻柔搭上,他目光专注,片刻后,缓缓移开。
“韩小姐似有心疾,并且,这心疾还是天生的。”
韩元心里的怀疑彻底化作信任,他又惊又喜,激动地说:“公子没有诊错,是心疾,可有医治的法子?”
“小姐的病太过棘手,我现在一时想不出,这样,等我回去后,仔细想想,再作打算。”
韩元焦急道:“公子既然有法子,要不今晚先住在城主府,还可以和府医一起商量。”
“爹爹,等了这么多年了,多等一晚也无妨的。”
韩珍珠体贴道:“公子先回去吧,我等明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