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止安给的论文课题,像一座陡峭的悬崖,横亘在周予安面前。最初的新鲜感和挑战欲,很快被现实的重压所取代。那些深奥的数学理论、复杂的算法模型,远远超出了他现有的知识储备。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迷宫里的蚂蚁,能看到出口的光亮,却找不到通往那里的路径。
沈墨说的没错,这确实像是博士级别的课题。周予安每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查阅海量的文献,尝试各种推导,但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他常常对着一行复杂的公式枯坐几个小时,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那种熟悉的、面对难题时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再次席卷而来。
他不敢去问陆止安。
那次数据线的惩戒之后,一种无形的屏障隔在了他们之间。他害怕看到陆止安眼中可能出现的失望,或者更糟——那种冰冷的、看待失败作品的眼神。他宁愿自己硬扛,用熬夜和加倍的努力来弥补天赋上的差距,结果只是让自己更加疲惫,黑眼圈浓重,脸色也越来越差。
这天,他遇到了一个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论文的核心算法需要一个关键的收敛性证明,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却始终无法攻克。挫败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想要砸掉电脑。
就在这时,陆止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静无波:“卡住了?”
周予安全身一僵,像被当场抓住的作弊者,下意识地想要遮挡住屏幕上那片混乱的推导过程。他低着头,不敢看陆止安,声音细若蚊蚋:“……嗯。”
他预想着陆止安会说什么。是“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是“我早就说过你的基础不扎实”?
然而,陆止安只是走近了些,俯身看向他的屏幕。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靠近,周予安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但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陆止安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杂乱的公式和注释,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查看他之前的尝试。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不满,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思考技术难题时的专注。
“思路错了。”几分钟后,陆止安直起身,言简意赅地指出,“你试图用经典的概率论模型去套用,但这个问题的随机过程具有明显的马尔可夫性,并且状态空间是连续而非离散的。你需要引入随机微分方程的工具。”
他拿起周予安手边的笔,在一张空白的草稿纸上快速写下一串简洁的数学符号和关键公式。
“从这里入手。重点考虑伊藤引理在这个场景下的应用,以及边界条件的特殊处理。”他将草稿纸推到周予安面前,“先把这部分理论基础补上,再看原问题。”
周予安怔怔地看着纸上那清晰有力的笔迹,以及那几个精准指向核心的关键词。陆止安没有嘲笑他的无能,没有指责他的错误,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点明了他失败的原因,并给出了明确的突破方向。
这种高效而精准的指导,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迷宫。之前的无助和挫败,在绝对的技术实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谢谢师兄。”周予安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如释重负的依赖。
陆止安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明显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一周时间,我要看到完整的证明思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周予安拿着那张草稿纸,仿佛握着打开宝藏的钥匙。他不再感到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迫感和……一种奇异的动力。他必须在一周内搞定这个难题,不能辜负这次指点,更不能……让陆止安再次失望。
他重新投入工作,但这一次,心态完全不同了。他不再是一个人盲目地挣扎,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陆止安虽然依旧沉默,但那堵无形的墙似乎薄了一些。他依然畏惧陆止安,但在技术领域,一种基于实力的、雏形的信任感,正在恐惧的土壤里,悄然萌芽。
这次被迫的求助,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羞辱,反而成了一次转折。周予安开始意识到,在陆止安那套冷酷的规则背后,或许真的存在着一条通往“强大”的路径。而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更加依赖这个时而残酷、时而精准的引路人。
只是,这种依赖,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沉的陷阱?周予安无暇多想,他必须抓紧时间,攻克眼前这座高山。成长的代价,似乎总是伴随着对引路者愈发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