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训练的第二天,周予安感觉自己的腹部和腰部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动一下都伴随着清晰的酸痛。他拖着“残躯”挪到实验室,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
陆止安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份新的论文摘要:“今天任务,总结这篇的核心思想,并写出三种可能的改进方向。下午沈墨会过来讨论一个联合项目,你也参加。”
听到沈墨的名字,周予安心里微微一动。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心理学学长,是唯一能在陆止安面前说得上话,并且似乎对他没有太多畏惧感的人。
下午三点,沈墨准时出现。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看起来更加温和无害。他和陆止安打过招呼后,便笑着看向周予安:“予安,气色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好多了,看来止安的‘特训’卓有成效?”
周予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说他现在浑身酸痛,还是说他确实代码能力突飞猛进?
陆止安直接切入正题,开始和沈墨讨论一个关于用户行为数据建模的联合项目。周予安坐在一旁,努力跟上他们的思路。涉及到具体的算法和技术细节时,陆止安会偶尔停顿,用简洁到近乎苛刻的语言向周予安解释关键点,仿佛是在现场教学。
周予安听得有些吃力,但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他注意到,当陆止安在向他解释时,沈墨的目光会若有所思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转,嘴角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讨论间歇,陆止安去接工作电话。实验室里只剩下周予安和沈墨。
沈墨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笑着看向周予安:“怎么样,还习惯吗?止安这套……嗯,管理方式。”
周予安抿了抿嘴,低声说:“……还好。”
“只是还好?”沈墨挑眉,目光扫过周予安因为久坐而下意识揉了揉后腰的手,“看来不止是脑力训练啊。止安这家伙,果然还是老样子,追求极致效率,连别人的身体数据都要纳入优化模型。”
周予安有些尴尬地放下手。
沈墨笑了笑,语气随意,却意有所指:“予安,你有没有想过,止安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
周予安一愣。他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最初,似乎是因为他搞砸了演示,后来,就成了惯性?或者说,是陆止安那种“见不得天才堕落”的偏执?
“是因为……我看上去很糟糕,需要被‘纠正’?”周予安不确定地说。
“这是一部分原因。”沈墨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止安见过的‘糟糕’的天才不止你一个,为什么独独对你投入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甚至亲自上手给你做体能矫正?”
周予安想起了昨天健身室里那双稳定而有力的手,脸颊有些发烫。
沈墨将他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继续慢悠悠地说:“止安他……自己就是被一套极其严苛的规则‘规训’出来的产品。他信奉秩序和效率,因为他就是在那种环境下被‘优化’到极致的。某种程度上,他现在对你做的,是在复制他经历过的那套他认为‘正确’的路径。”
周予安怔住了。他从未想过,陆止安那近乎非人的冷静和掌控欲,其背后可能也有着类似的根源。
“但是,予安,”沈墨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你要小心。止安他可能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他对你的这种‘规训’,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技术指导范畴。他正在试图把你塑造成他理想中的样子,将他的秩序强加于你。这种掌控,很容易越界。”
沈墨指了指周予安面前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他给你设定的‘价值’和‘巅峰’,是建立在他的认知体系上的。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还是说,你只是因为渴望被关注、被引导,而不知不觉地沉溺于这种被强势掌控的感觉?”
这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一样敲在周予安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他享受代码被认可时的微小成就感,恐惧违背规则后的惩罚,甚至……对那种被强力“矫正”时的奇异安心感产生了依赖。但这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的“我想要”,又有多少是陆止安灌输给他的“你应该要”?
“我……”他感到一阵茫然。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陆止安打完电话回来了。他敏锐地察觉到室内气氛的微妙变化,目光在沈墨和周予安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周予安有些恍惚的脸上。
“讨论继续。”陆止安没有多问,只是重新坐回主导位置,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沈墨对周予安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也转向了电脑屏幕。
接下来的讨论,周予安有些心不在焉。沈墨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正在试图把你塑造成他理想中的样子……”
“这种掌控,很容易越界。”
“你只是因为渴望被关注……而沉溺……”
他偷偷看向陆止安冷峻专注的侧脸。这个男人,像一位严苛的雕塑家,正用他的规则作为刻刀,一点点凿去他身上所有不符合“效率”和“秩序”的棱角。他给予关注,也施加疼痛;他指引方向,也剥夺选择。
这到底是一种拯救,还是一种更高级的驯服?
周予安第一次,对陆止安为他铺设的这条看似清晰的“正确”道路,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规则的烙印之下,自我的轮廓,是否正在被悄然磨平?沈墨的警示,像一颗种子,在他被规训得日益平整的心里,悄悄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