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悬月邪异一笑:“对,我是男人。”
一旁的林疏:“……”新婚典礼上开大啊!
但出乎意料的是,高堂座位上蓄着胡子的瓜皮帽男人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温和道:“悬月,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绍柏已娶妻生子,绍棠娶个男媳妇又怎么样?不必如此,块块把盖头盖上,你还差三拜,才是我穆家的儿媳呢!”
姬悬月:“……”
林疏啧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姬悬月空有一颗想搞事的心,看起来段位却远远不如这位胡子老铁。
而姬悬月的神色凝重了许多,蹙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林疏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此刻一定陷入了混乱。
或许他本来就没有打算真的嫁进穆家,只是想借着这场婚礼来达到什么目的。
但……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林疏很想做点什么,但他现在只是个狐……等等。
林疏试着运转了一□□内的……灵力,他发现,自己并不只是一只狐狸。
他是一只可以化形的狐狸。
该怎么办?现在变身成人吗?变成人后该做什么?
拉着姬悬月私奔吗?
不,不对,穆迎秋和穆迎松把他带到这个时代,一定有他们的目的,林疏知道他们一定是想引自己做出违背天地伦常之举,最好能一举堕妖。
所以,林疏不能行错一步。如果引得凡人围攻,却不小心伤了人,他就会变成四煞千年柱上的祭品!
等等,难道……
姬悬月也是这样的祭品?
穆家为了把姬悬月做成祭品,才把他娶进来,并杀了他,把他做成后天血孽?
穆家的小紫禁城风水局,穆家的四煞千年柱……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四煞千年柱明明……并不是个好风水局啊?
林疏还没想清楚这一切,他跳上供桌的捣乱行为终于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这是小少爷的白狐?”穆老爷不悦道,“来人,抓回去!先关在厢房,别让它再出来捣乱!”
于是一群下人一窝蜂地围上来,林疏躲闪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敌四面八方的黑手,被拎着尾巴、绑住四肢,塞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厢房。
当门被闩上之后,林疏屏息细听了一会儿,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终于试着运起灵力,想变回人形。
……然后林疏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绑着他的绳子上浸了能抑制天狐变身的符水。
这群人的确知道他是天狐。
……
而另一边,林聆带着姬悬月坐上了顾煜城的越野车,三人趁着天还没亮,路上没人,从九龙千年柱飙车赶往穆家老宅。
数分钟后,在穆家正门的门口,顾煜城取出一盏散发莹莹绿光的煤油灯,在门口晃了两下,然后回头对林聆道:“离草灯有反应,林聆,你可以用溯灵试试看。”
林聆却看着穆家大门怔了怔,缓缓道:“不必了,我能感觉到,这里面有时空法阵。”
“时空?”顾煜城蹙眉,“你是说,他们带小狐狸去了别的时空?”
林聆道:“差不多,大概是重回一段记忆里了。小狐狸的过去你我都知道,绝不能让他们再对他做一次那样的事了!”
旁边的姬悬月听了这话,心骤然揪紧,忙追问:“什么样的事?”
林聆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是已经从怀中取出一条璀璨的银色项链——姬悬月认得那个沙漏的吊坠,它的名字叫“溯回”。
“拉紧。”林聆道。
顾煜城便抓住了林聆的一只手,姬悬月也赶紧捏住了林聆的袖子。
沙漏倒转,一阵刺耳白光闪过,三个人都消失在了穆家老宅的门口。
姬悬月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站在一群人的面前。
他一怔,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被一个红布从后往前盖住了头。
姬悬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流程他好像有点熟悉。
证婚人朗声道:“一拜天地!”
姬悬月稀里糊涂被旁边的喜婆按着往下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喜婆又要按,姬悬月使劲一挣,不慎打落了旁边人怀中抱着的公鸡,大堂里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姬悬月趁乱扯了盖头要跑,盖头一落,他抬头看到一人。
那是非常陌生的一张脸。
端正面孔上带着温和微笑,长着慈祥的皱纹,留着一截非常儒雅的胡子。
胡须上黑白参半,喻示着他几过半百的年龄。
姬悬月看着这张慈和的脸,却如坠冰窟一般,愣在了原地。
他的手脚开始冰凉,像是血液在倒流一般。
剧毒的恨意顺着血涌入了心脏,直引得他连呼吸都变得暴躁了。
穆文泰。
这人的名字,叫穆文泰。
姬悬月直觉一般想起了他的名字。
而就这短暂的停顿,让姬悬月错失了最后一个……逃跑的机会。
麻袋从后面套上了姬悬月的头,将他带着寒冰一样冷酷恨意的眼睛遮住。
坚硬的棍子从后面袭来,姬悬月后脑剧痛,嗡的一下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眼时,姬悬月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衣装完好,只是后脑勺还有点痛。
他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去摸,就摸到后脑勺一个坚硬的包。
但这都不重要……他坐起来,四处看了看,这里应该是他和穆绍棠的新房,只是门从外面被闩上了,他推拉了两下,打不开。
看来,他回到了自己出嫁的那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聆要带他回到这个时候?而且,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林疏会在这个时空里吗?
姬悬月想到林疏,心头的杂乱一下子止住了。
他回头,搬起梳妆台边的红木软面凳,疯狂照着窗框砸去。
窗户镂空的雕花很快被砸了个稀巴烂,姬悬月踩上窗边的矮柜,就要往外钻,可大长腿才迈出去一半,他的头被人按住,强行按了回来。
新房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群家丁用各种家伙拦住了姬悬月,他不得不退回房间里,冷冷看着来人。
穆文泰,穆绍棠的父亲。
姬悬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此人会有如此大的敌意,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穆文泰恐怕跟他的死脱不了干系。
穆文泰进来后,先是命令家丁们守好门窗,然后将门关上了。
房中便只剩他和姬悬月两个人。
姬悬月微微抬起头,轻蔑地与他对视。
而穆文泰叹了口气,道:“穆羽,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穆羽?姬悬月心中一动,面上却装作胸有成竹,道:“我没空陪你闲聊,我有事要出去。”
“绍棠被我关在后院,你找不到他的。”穆文泰深深看了他一眼。
姬悬月:“……”
谁要找你儿子?
但,穆文泰话语一转,轻声道:“既然你嫁进来,也算是归了穆家,是可以入族谱的,与认祖归宗没有区别。我劝你老老实实,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举动。”
姬悬月闻言,立刻反唇相讥:“谁稀罕进你们穆家的族谱?”
穆文泰则阴森森地笑了:“你假借悬月的名字嫁进穆家,不就是为了给你那贱人娘要个名分?穆羽还是穆姬氏,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姓穆。”
这信息量太大了,姬悬月暗自记住了穆文泰的话,不禁又反问道:“既然你知道,怎么还肯答应小棠娶我进门?你有什么阴谋?”
穆文泰捋着胡子,露出一个非常深沉恐怖的笑容:“那当然是为了……把你永远留在穆家!”
姬悬月瞧着他这幅样子就倒胃口,顿时懒得听他再废话,开始撸袖子:“谁稀罕留在穆家?你告诉我,小狐狸在哪里!”
穆文泰一怔:“那只白狐?你认识白狐?”
姬悬月道:“少废话!”他已经冲上去揪住了穆文泰的领子,十八少年和半百老人力量悬殊,穆文泰显然没想到姬悬月这么漂亮的小伙子会如此粗鲁,忙不迭道:“你放肆!”
姬悬月抄起旁边用来砸过窗框的红木凳,就要照着穆文泰的头来一下子。
穆文泰在那红木的凳子腿拍上脑门的前一秒,脸色完全空白着大喊一声:“后院厢房!后院的厢房!”
姬悬月举着凳子的手停在半空。
穆文泰刚松了口气,就看见凳子继续朝自己的脸拍过来。
姬悬月:“你家后院那么大,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厢房!”
穆文泰知道姬悬月是真的做得出来用凳子拍自己脑袋的事,简直又气又害怕,只得屈辱地道:“栽着海棠树的那个!后院右边月门往里走,一路上都是海棠树……那个院子里也是,狐狸就在那里。”
“哼。”姬悬月冷哼一声,松了手。穆文泰跌坐在地上,一边揉胸口,一边看着姬悬月走向门口。
姬悬月开始疯狂砸门:“快给老子把门打开!”
外头的家丁苦不堪言,眼见就要拦不住门了。
门里却一下子静了下来。
姬悬月敲门的动作定住,红木的凳子也缓缓脱手,掉在地上。
剧痛从背后传来,直透胸口。
血从身前喷了出来,姬悬月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鎏金烛台的尖钉,在心里叹了一声。
其实他有做过心理准备的。
只是……好痛。
这样冰冷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心脏,不光好痛,还好冷。
冷得他几乎要忘记,他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本来……就是这么冷。
在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他真正的死因,是被人正面刺穿了心脏。
也就是说,他真正死去的那天,和穆文泰之间说不定还有别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