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余婶推开门,没有走进来,“小姐,陈先生来了。”
她说着,眼神上下扫视我和沈知怀,“你们…”
“陈老师有什么事?出去说吧。”他说着,信步走下楼梯。
客厅很空旷,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园圃中有些名贵花种淋不得雨,大部分仆人都去外面抢救植物了,屋内显得冷清,确实很适合谈事情。
“余婶,中午我要吃赤豆元宵。”
余婶点点头“好的小姐,我去准备”
客厅三角站着四个人,正正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何破鼎?是不是要去咨询挪吒?
“你们两个还不回去上课吗?”
我看着陈禄云伪装的完美无瑕的那张脸,恶心的甚至有点想吐 , “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他笑笑,“不是有课业上的问题要告诉小姐嘛,老师有什么事,当然要亲自跟小姐说,就不劳你们代劳了。”
“我早就说过,会有报应的。”
“解除反噬的方法是什么?”
“陈禄云,你要做什么?”
“我的书被你们偷走了。”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
屋内乱做一团,要吵出去吵!
“你们看了我的书,知道我的秘密了啊。”他终于不再装了,眼皮耷拉着,透露出阴狠的可怖。
“你向神像许了愿,所以遭到了反噬,身体不断衰老……”
没说完,沈知怀侧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事鬼曰独脚神,每三岁必杀一人飨之”,如果许了愿望,三年岁月逝水,他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他仅仅遭到了反噬?
是因为…因为他的愿望没有实现!
他曾经的那个愿望是名满天下,但神像仅仅让他成为学堂讲师,在庄园内闻名。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可言,不过是**设下的陷阱。
早在牵牛花初开的季节,葬礼的号角就已经吹响。
“沈小姐为什么能解除你的反噬?”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笑起来,“她,她是神的新娘啊,只需要她的一点点奉献,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沈少爷一瞬间脸色煞白,好像遭到了什么刺激。嘴唇嗫嚅,半晌无语。
“需要他的什么奉献?”
“她的骨……”
鞋跟敲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白玉珠走过来,这下变成四足鼎立了,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见这么多人站在这好像也没有太惊讶,“都站在这干什么?没什么事就都出去,这不是谈事情的地方。”
于是我出去了,沈知怀出去了,陈禄云出去了,少爷没出去,不愧是少爷。
“要怎么样才能解除你受到的反噬?”我问。
他像是一瞬间就灰败了,“要她的骨灰,没用的,白玉珠不会让我拿到的,她刚刚肯定察觉到了。”
“把一切都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帮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沈知怀盯着他枯瘦的手掌,凉凉说道:“就凭你不剩多少时间了,现在只有我们能帮你,如果沈未戚知道了,你就不用等反噬了,不想死就要做对选择。”
沈未戚?和沈未戚有什么关系?我看了看沈知怀,从见到沈少爷开始,他就变得奇怪。
屋内的烛火昏黄的亮着,我们围着桌坐下,烛光下陈禄云的眉眼都看不清晰。
“几年前,我偶然得知沈家有个暗门,那次我很小心,跟踪沈未戚,他没有发现,我知道了开门的方法,见到了神像,听见沈未戚向神像许愿,知道了沈家发家的秘密,于是我把祈盼告诉神,我的愿望没有实现,反而遭到了反噬。”他顿了顿,接着说:“是沈未戚发现了,他太歹毒了,我在许愿的时候少了一个步骤,才导致愿望没有实现。唯一解除反噬的办法就是她的骨灰。”
骨灰?他又没死哪来的骨灰。
陈禄云接着解释道:“她变成这样和我没关系,她确实向我透露过求救信息,但把她变成钥匙的是她爹沈未戚,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和我没关系。沈未戚使诈,让我的许愿过程出了差错,我拿他女儿的一点骨灰来还,也不算过分吧。”
“把她变成钥匙是什么意思?”我问。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
我到底知道啥了?
他狐疑的看着我和沈知怀“进入房间的方法不就是她来扭动项链。
黑暗中我没能转开那枚项链,沈知怀却能轻松扭开,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呢。
原来是这样,神的新娘才可以打开那扇门,神的新娘才可以解除反噬,神的新娘就是一切的钥匙。
“沈小姐叫什么名字?”我问。
陈禄云说:“沈知怀。”
神的新娘就是沈知怀,沈知怀就是鬼新娘。
我想我应该很震惊的,或许应该惊恐的跑开,或许应该尖叫着崩溃。然而此刻我嘴不能言腿不能动,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大脑是空白的,紧接着从初见到如今的画面如走马灯一幕幕闪过。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搭上了正确的线路,那些原本拧巴的困惑的一下就通了,所有我所曾感到奇怪的画面从走马灯中越出,接着一遍遍重复播放,逼迫我不得不去相信这一切。
我转头望过去,才发现沈知怀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他目光沉沉,好像没有眼白,我这才发现他脸色也是灰白灰白的,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属于梁轩的那部分正在逐渐消退,属于沈知怀的那部分已经生长破芽,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对视了多久,也许只是刚刚眼神交触就移开了,也许更久,久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骨灰就是指骨头烧成的灰吗?”
“不然呢?”陈禄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好像对于把一切都告诉我颇为后悔。
然而后悔也没用了,此言既出,此子无悔。
“好,我会想办法的。”我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晚风清凉,在这样的夜里,吹的人脸都僵了。
走过屋宅了,走入林子了,走进夜空里,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不疾不徐,不远不近的跟着。我回头,沈知怀也停下来。
“终于瞒不下去了?”
“从始至终我都没瞒过你,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我足够聪明,大概早就能发现异常 ,不会任由事情走到这一步;如果我足够愚钝,就能把一切都当做巧合,世界那么大,有两个重名的人再正常不过。
可被他轻轻扭开的水晶项链要怎么解释呢,我要怎样开脱,才能让一切和他无关。那个被我刻意忽略的打开沈家大宅铁门的钥匙再次浮现到脑海中。一团乱麻,缠住心脏发出细细密密的痛,剪不断理还乱。
他的声音依旧清清的,像幽深林静处缓缓流过的小溪,和原来没什么区别。我好像还是不能把那个给我递果子的男人和声嘶底里的鬼新娘联系在一起,可那怎么办呢?我已经,我已经……
他上前走了几步,低了低身体抱住我。
“别怕我,好不好?”
沈知怀垂直眼,说话时气息喷在我脖子上,热乎乎的。这夜天气够凉,他温热的身体环住我也并不难受。他说着轻轻晃动身体,摇了我两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记忆里我就是个民俗学教授,开着开着车,就到了这里,早知道不考驾照了……”
我或许真的不能把沈知怀当成鬼新娘,因为他像一只小狗。
我真的有一只小狗,有一次它趁着我开门的间隙溜了出去,等我发现时天都已经黑了。冬天的夜晚是很冷很冷的,那样小的小狗怎么抵御那样冷的寒冬,我四处搜寻找了好久好久,最后在空调鼓风机的背后找到了缩成小小一团的它。明明是很生气的,可它用小小的耳朵蹭着我腿肚时,腿上立刻泛起细细密密的痒,连着心里也痒痒的,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摸着它脑袋时,我能感到它身体的轻颤与害怕的呻吟。此刻脑海里只剩下:为什么不关好门呢?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呢?
我没有回答沈知怀的话,即便感到他身体的颤动。我们就这样抱着,直到夜风把交融的体温吹散。
天已经亮了,和陈禄云摊牌后已经不用去学堂了,我猜他大概也不太想看见我们。
“骨灰的事怎么办?”沈知怀翘着腿,躺在草丛里。明亮亮的太阳刺得他微眯着眼睛。
我把手中用来遮阳的蒲扇递过去,“不知道啊,你现在只是个孩子,离死远着呢,总不能活着的时候把你烧成灰吧。”
“如果活着的时候把我烧成灰呢?只需要切下一段肢体,也不会危及生命。”
“……”
他看着我,神色认真而郑重,“竟然是要沈知怀的骨灰,那用我的也可以吧。”
见他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说:“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梁轩,你要是把自己切了,不能得到钥匙,只能得到一块块的梁轩!而且现在的沈少爷是不会愿意把自己切片救我们两个陌生人的。”
沈知怀叹了口气,看起来对于不能把自己做成切片这件事颇为惋惜。
早在牵牛花初开的季节,葬礼的号角就已经吹响—《我与地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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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