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薄雾,在院子里洒下斑驳的光影。严妄刚完成《青木长春功》的一个小周天运转,正感受着体内灵气如溪流般温润流动的玄妙,一个粗犷的声音就打破了这份宁静。
“小子!功练完就出去溜达溜达,别在这儿杵着!”
严妄抬头,看见牛叔双手叉腰站在院门口,活像一尊门神。他试图争取:“牛叔,我感觉今日修炼颇有心得,想巩固片刻……”
“巩固个屁!”牛叔眼睛一瞪,“整日对着墙根发呆,能巩固出什么花来?你看看村里那些皮猴子,哪个像你似的?再闷下去,身上都快长蘑菇了!赶紧的,别让老子动手请你!”
看着牛叔那蒲扇般的大手有抬起来的趋势,严妄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院外挪,眼神里全是对修炼静地的眷恋。
“走快点!磨磨唧唧的,没吃饭啊?”牛叔在他身后不满地催促。
严妄无奈,只好稍微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着,要不先去后山那片僻静的林子待会儿,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回去交差?
他刚拐上通往村后的小道,旁边一棵老槐树后,牛叔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转了出来,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严妄:“……”得,监视得真紧。
他只好僵硬地转变方向,朝着村里孩童通常聚集的打谷场走去,感觉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郁闷上。
打谷场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正在玩着捉迷藏,大呼小叫,尘土飞扬,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活力。
严妄的出现,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沸腾的水中,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孩子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打量,但更多的是一种下意识的疏离。严妄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异类”——没爹,娘跑了,被邻居收养,还整天独来独往,不跟人玩。孩子们单纯的世界里,这种“不一样”本身就构成了距离。
严妄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家宴会的陌生人,浑身不自在。他回头,看向几十步外抱着胳膊、一副“你自己搞定”模样的牛叔,无奈地摊了摊手,用眼神示意:看吧,不是我不合群,是群不合我。
牛叔浓密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他看着严妄那孤立无援的小身影,又看看那些明显在观望、却没人上前的小孩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他牛猛好歹也是条汉子,还能让这点小场面难住?为了娃儿的“健康成长”,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于是,在严妄近乎惊悚的目光中,牛叔挤出一个自认为无比“和蔼可亲”,实则显得有点狰狞扭曲的笑容,朝着那群孩子粗声粗气地喊道:“喂!那群小崽子!都过来!带我们家妄哥儿一起玩玩!谁带他玩,牛叔下次打到了山鸡,分他个大鸡腿!”
这嗓门如同洪钟,震得孩子们一哆嗦。看着牛叔那铁塔般的身板和“恐怖”的笑容,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一群孩子顿时如同受惊的麻雀,“呼啦”一下,瞬间跑得干干净净,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打谷场上,只剩下扬起的尘土,以及站在原地、更加尴尬的严妄和牛叔。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场边两个小小的身影却没有跟着跑开。
一个是石匠家的石柱,长得敦实实实,一张圆脸带着憨厚朴实的气质,他正挠着后脑勺,似乎还没太搞明白大家为什么突然跑了。
另一个是猎户家的小草,她胆子向来大,此刻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严妄,又看看一脸挫败的牛叔。
石柱看看空荡荡的场子,又看看孤零零的严妄,似乎觉得他一个人站着怪可怜的。他迈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严妄面前,仰着脸,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憨憨地笑道:“妄哥儿,他们不玩,俺跟你玩!俺知道溪边有地方能掏到螃蟹,可好玩了!”
旁边的小草也走了过来,她不像石柱那么憨,带着点小大姐头的派头,上下打量了严妄一遍,才扬着下巴说:“喂,你会玩踢石子吗?不会我教你,不过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严妄看着眼前这两张纯粹的小脸,一个憨傻得让人不忍拒绝,一个泼辣得带着真诚。他心里那点成年人的无奈和抵触,在这一刻,忽然就泄了气。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对这两个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孩子摆脸色吗?
他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点了点头:“……好。”
远处的牛叔看到这一幕,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心满意足地、悄悄转身离开了。
于是,严妄“痛苦”而又无奈的社交生活,被迫开始了。
他跟着石柱蹲在冰凉的溪水里,看着那憨小子笨拙地去掏石缝,被螃蟹夹得哇哇叫,还得他暗中用巧劲把螃蟹撬下来。
他陪着小草玩那些在他看来规则简陋的踢石子游戏,一开始还故意放水,后来发现这小丫头眼疾手快,胜负心极强,他稍不留神居然还会连输几盘,看着小草得意洋洋宣布“我是大王”的样子,他竟也生几分乐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严妄依然觉得爬树掏鸟窝很无聊,但当他看到石柱因为掏到一窝鸟蛋而兴奋得手舞足蹈时,会下意识地帮忙扶稳梯子。
他依然觉得玩泥巴很幼稚,但当小草用泥巴捏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小动物,非要说那个最丑的是他时,他会忍不住反驳,然后在小草的“武力威胁”下,被迫收下那个泥疙瘩。
某一天下午,三人又在溪边比赛打水漂。石柱的石子总是“咚”一声就直接沉底,小草能打出两三个水花就算超常发挥。轮到严妄时,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对力道和角度的精准控制,石子在水面上轻盈地跳跃了七八下,划出一长串涟漪,远远地飞到了对岸。
“哇!!!”石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妄哥儿!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教教俺!教教俺!”
小草也惊呆了,随即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兴奋地嚷嚷:“深藏不露啊妄哥儿!以后打水漂你就代表我们了!看谁还敢跟我们比!”
看着两人毫无保留的惊叹和崇拜,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严妄愣了一下,随即,一丝淡淡的、真实的笑容,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他的嘴角。他忽然发现,胸口那股因长期修炼和心事重重而积压的滞涩感,不知何时,竟然松快了不少。
傍晚回家时,严妄的衣角沾了泥,头发有些乱,但眼神是清亮的,甚至进门时还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这细微的动作,落在了一直偷偷观察的牛叔和马婶眼里。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牛叔得意地冲马婶挑挑眉,那意思很明显:看吧,俺老牛的法子,管用!
严妄看着牛叔那副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他不得不承认,牛叔这简单粗暴的“社交课”,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这片童真的小小天地,确实成了他沉重修行路上,一道意想不到的、轻松而温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