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室内,两人如同白蛇一般纠缠,月温及看着月凭玉,笑容越是温柔,就越是让月凭玉胆战心惊。
月凭玉后背冒出冷汗,心道:我已经是怪物了,怎么还会有惧怕的东西?
看着身上的这人笑得越发温柔,月凭玉不禁打了寒颤。成了这副样子,他体内气息堆积,若是不及时泄气,体内气息混乱,他便会逐渐堕入**的深渊,变成真正的不人不鬼。为了让他保持清醒,他的阿兄将杂乱的气息化作**,用自己的身体日日承接他的**。
可是真奇怪,他的阿兄对他的占有欲会这么强?
明明,是他在*他才对啊。
月温及慢慢抚摸与他几近一致的脸,温柔道:“阿玉,你后悔吗?恨我吗……”
月凭玉伸手按住月温及的手,两人的手形成鲜明对比,肤色一深一浅,月凭玉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月温及的手握在掌心。他道:“阿兄能活着,纵我削骨换面又何妨呢?”
改命格,换天赋一事实乃逆天改命之事,为了月温及能够活下来,月不朗将月凭玉彻底改头换面,作为月温及的替死鬼。又为了让月温及不起疑,特地将月温及的护卫华如练变成月凭玉的样子,以期瞒天过海。月不朗瞒不过月温及。可月温及却慢了一步。
“阿兄尽心将我拼好,我已经很满足了。别哭,阿兄。”月凭玉努力笑了笑,“为了阿兄而死,我甘之如饴。”
月温及闻言变得更加疯狂,眼泪从他的眼角不断流下,却被月凭玉舔舐入腹,在巨大的满足中,月温及撑着一丝清明,他道:“不要和他联系,好不好?”
月凭玉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玉简,他知晓这是阿兄的独占欲在作祟,可是他也不想放弃柳公子这个来之不易的友人,只好亲了亲他的阿兄,尽心伺候,哄着他道:“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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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如练被余彦踩在脚下,身子不断的颤抖,血迹从他身上渗出,他道:“别看我……别看……”
祝雾成重重落到地上,他喃喃道:“……什么?”他比起华如练也好不到哪里去,骨头好像碎了,浑身泛着疼痛,鲜血从嘴中涌出,他想到了在家中候着的阿爹、阿娘,有惆怅有不甘,也有后悔,心道:若是能够重来,他一定不会来亭枫城了……不过须臾,他已经没了气息了。
余彦重重地碾了碾华如练,看向周芜,戏谑道:“周小姐怎么这副表情?方才,你可听到了?这个孽畜骗你骗得好苦啊。我向来怜惜美人,不愿美人落泪,就让我来为美人分忧吧。桀、桀、桀。”
“不要!”周芜脸色苍白,形容狼狈,因着秦家密宝,她和阿钦才得以从那怪物口中逃脱,只是没想到,刚一被传送于此便撞到了真相,原来,与她定情的是他……看着被余彦踩在脚下,形容狼狈,一把征鸿刀握都握不住的男人,周芜千般万般情绪只化作一句,“求你,不要伤他!”
“阿姐!”顾钦怒不可遏,若是月二公子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形似怪物的男人,这个男人,配不上他的阿姐,他苦口婆心道:“阿姐,月二公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还不是任凭他怎么说!他不是他。”
周芜眼中含泪,同华如练对视着,后者刚一对视,就急急躲过,嘴巴紧闭,不见哀嚎,不见求饶,也不见解释。周芜捂住嘴巴,已经泣不成声,她痛苦道:“是他……阿钦,阿姐这辈子没有求过你什么,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阿姐好不好?”
“阿姐!”顾钦面色难看,可也无可奈何,他的阿姐向来如此,倔强又坚韧,是世上最最好的女子。
余彦讽刺地扯出一抹笑,他道:“就凭你们吗?”他刚想动作,身上的玉简亮起微光,他整了整衣服,快速揉了揉脸颊,警告地看向顾钦二人,脚下的动作不变,他扬起巨大的甜蜜的笑容,满怀诚意,恭恭敬敬地接起,声音夹着,脸上飞出红晕,甜蜜道:“师父,怎么想起我来了?”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余彦脸色蓦地一变,铁青着带着阴狠,他嘴上笑容变得僵硬,声音一如既往地甜蜜,他道:“这不是找不到吗?好,找到的话我立马给你老人家带回去。放心,找到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他。”
“照顾”二字被余彦说得咬牙切齿,断了玉简,他不再同顾钦二人啰嗦,而是道:“这次算你们好运。”他转身快速离开,连背影都带着阴狠。
周芜急忙上去扶起华如练,她道:“你没事吧?”
“芜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身后传来一阵不确定的声音,她转头,便见是一直在月府管事的关治,他身边还跟着几个月府的弟子和下人。
见她浑身湿透,身边身边还有一具尸体,怀中又抱着一个怪物,一旁的顾公子更是面色铁青。关治警惕地看着几人,他道:“方才府中听到打斗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芜来时没有见过余彦,加之其离开的时机巧之又巧,他们不好透露自己是从月府地下来的,一来此事复杂,二来他们是客,主人家的事情哪来得他们这些客人置喙?于是言简意赅道:“鬼物作祟。我和他们几人勉力一击,才得以击退。”
关治认出那具尸体,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祝公子一介书生,竟然有如此勇气跟鬼物做斗争。倒是让人震惊。
关治心中信服已然到了五六分,看着周芜怀里看不清脸的怪物,他疑惑道:“那这是?”
周芜道:“这是我未来夫君。我带回素城了。”
闻言,在场人无不震惊。关治心中掀起万丈波涛,面上却稳重如山,点头道:“即是这样,那我们便离开吧。”
顾钦倒是沉不住气,他脸黑了又黑,喊道:“阿姐!他就是个怪物啊!”
“阿钦,我有主意,你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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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一照顾城主的下人突然打了个寒噤,猛地从睡梦中苏醒,看着床上脖颈处插了一把匕首的中年男人,他心中大骇,不知自己为何没有察觉到动静,又惊又惧,手哆嗦着伸上去,拔下插在男人脖颈的匕首,拔下后,借着月色,他看着染血的床和手上的血污,又惧又茫然。
天光放明,柳相歌尚且还在睡梦中,只听得门外吵闹声、脚步声源源不断,他蹙眉,将头埋进枕头中,没有入睡,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句,“城主死了!”
柳相歌当即跳起,他将窗口打开,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下人,他道:果然……
在石室中听得月温及所言他便想到有这么一遭,没想到来得怎么快。
章呈风从背后靠近,气息清凉好闻,他道:“要留下看看吗?还是今日便走?”
柳相歌想了想,道:“就看一眼吧。”
等柳相歌二人去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两个棺材并列,月温及跪着蒲团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身边有哀悼声,有啜泣声。
柳相歌没有上去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拉着章呈风离开。路上他们碰见了林簪雪和陆重水,那二人面色古怪,欲言又止,最后林簪雪看了一眼柳相歌,便道:“走了。下次要你好看。”他说完这话,面上腾地一下变红,也不知是威胁还是期望二人关系能够和缓。
入骨在门口等他们,柳相歌多看了一眼他的脖颈,道:“你的脖子这是怎么了?”
入骨夸张地道:“大人,你是不知道。有歹人夜里带刀行凶,想要置人于死地,我见义勇为,腾腾行动。这不,虽然脖子受了伤,那歹人却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他碰了碰青黑的淤痕,疼得龇牙咧嘴。
惹得柳相歌哭笑不得。倒是章呈风见状,眼皮一掀,瞅了他一眼,最后倒没有说些什么。
柳相歌道:“呈风兄说,你……”
入骨知道柳相歌是想说些什么,他挠了挠头,道:“哎呀,大人,这就是我们幻蛇一族的宿命啊。主人应该同你说了吧。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还算好命,碰上了心仪之人。我的同族有的生在荒郊野岭,方圆千里没有活人,一成年就死。我这还算好命。能够多活几个月。”入骨爽朗地笑了笑,似乎没把这当回事。
“那你不走了?”
入骨解释道:“今后不走了。原本想趁机多陪陪他的,可是没办法,人家厌我至极。只能灰溜溜回来了。不说这个了,之前是我错了,比起他,我还是想多陪陪大人和主人。”
“好了。走了。”章呈风插话道,“入骨啊,虽然不想……你懂的,但是看在你要死的份上,还是能够忍一忍。所以,你接下来要听话知道吗?”
“哈哈哈……主人,我知道了。”入骨打哈哈过去,心中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感慨自己命运悲惨,不过也忘了方才转瞬即逝的伤感。
柳相歌身后,白纸飞扬,白幡飘动,唢呐声阵阵,白事一场,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是一场尘埃落定了。
*
你道,你二人本非亲兄弟,共用一面,算什么?
我却道,若换上他人面,换来他一生安遂,那我削骨换面又何妨?
曾记那年明月否?
那年,月凭玉尚未被月不朗带回月府。寒冬腊月,冷月泠泠,加之寒风呼啸,原先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乞丐占据了,月凭玉只好瑟缩在墙角。腹中空空,饥寒交迫,他迫切地希望有仙人来救他,可是哪有仙人啊?
他瑟缩着,最后不省人事,带到他醒来时,便发觉自己躺在一间房间中,他战战兢兢,不敢动作。等了不知多久,有人推门进来,那人捧着一碗粥,温柔地唤他:“小乞儿,吃东西吧。”
月凭玉想,他好温柔啊。
后来,月凭玉不敢多待,便趁机离开了。他那时想,他一定遇上月仙人了。不然,怎会有人会救他?
等到被月不朗带回月府时,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月仙人,是他阿兄救了他。月不朗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必须是月家的二公子,毋庸置疑的二公子。
月凭玉想,真好啊,月仙人变成了他的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