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长安见闻录 第19章 第 19 章

一行人从司刑寺出来，快步行致顺义门离开皇城。

月光朦胧，但在火光照耀下，一行人所穿的金吾卫官服还是格外显眼。

已经换过一班的守卫首领认真检查他们的文书，另几个守卫牵来他们的马，交还后放行。

“多谢。”

当先的中郎将很年轻，夜色衬得他眉眼冷峻，这样好相貌的年轻将军，见过一次，基本上都不会再忘记。

金吾卫牵着马出了顺义门。

守卫背对着长官忍不住对视几眼，用眼神交流，透露一番自己对这位中郎将的羡慕之情。

亲自被陛下在武举中点作武状元，直接受到重用指到金吾卫作中郎将，在这半年多还拿下了那些不服他的金吾卫手下，这其间又几乎是不间断的出入皇城。

他们这些守大门的几乎没有不眼熟他，司刑寺的大牢更有一半人都是被他亲自带人抓回来的。

等坐稳中郎将之位，不定又要往上挪一挪了。

几个金吾卫住处在不同方向，离开顺义门一段路后，宋熙便对跟着他的几个人道：“明日照常点卯，你们上午在廨署内休息半日。”

白??笑眯眯道：“多谢宋中郎将体贴。”

“不知今日抓的那几人，能给我们带些什么赏。”张获的注意点在其他地方，金吾卫的俸禄不低，但陛下赏赐的，意义不同。

朝中事他们平日不敢轻易谈论，可但凡脑子转得过来的，谁不知道陛下一直想要从那些世家中揪一个出来杀鸡儆猴。

今日抓的那些人，加上这段时日叫武侯铺留意记录下的东西，够给卢家参一本，让他们丢尽颜面了。

那些个世家大族，不就在意这些东西?

宋熙脸上表情不显，朝手下们挥挥手，示意大家各自回去，便率先轻扬缰绳，马儿哒哒的跑动起来。

其余几人也累了，见中郎将先一步离开，朝张获、白禄拱手告别，就各自朝着家中方向而去。

“我们干了内卫的事，估计下次见面，得让他们嘲讽一番了。”白禄笑笑：“不过天大的事有中郎将顶着。”

张获不屑哼笑一声，他们又不是从内卫手中抢的功劳，他们可是收到了陶道长递的信，然后又查明卢家那边的院子确实犯忌才出手的，只是这事好巧不巧是卢家人弄出来的事罢。

刚才在司刑寺狱中，有一位特意从大慈恩寺请来的大师，协同他们一起审理从卢家带的那个邪僧。

经过大师确认，他们搬走的那些东西上，确实残留了换命阵的气息，就算不牵扯上卢家，这僧人也是要抓起来以儆效尤，不算小案。

偌大的长安，达官显贵众多，不将这明显走歪门邪道的和尚办了，谁知之后能弄出什么大案来。

张获与宋熙同住在颁政坊，他朝白禄挥挥手，便驱马追上宋熙，与他并肩行走。

“宋郞，大慈恩寺的大师去看那邪僧所说的话，与陶道长所说的几乎别无二致，还说他化解的方式比他所知的更为厉害，你说……。”张获挠挠头，特意压低了平日说话的大嗓门：“你说他之前跟你说的刀剑之祸，是不是真的？”

宋熙看他一眼，难得见张获与他说话绕圈，心知他肯定还想说陶融给他看的姻缘，他故意答道：“陶道长给了平安符，必能避开，不必太过担忧。”

“若能找道长算一算具体的时辰地方，岂不是更安全？”张获想起他压送卢管家几人到司刑寺经过延寿坊见到的事：“说起来，我今日还见到一个经道长提醒，避开灾祸的人，道长肯定能算出来。”

宋熙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张获便兴致勃勃的与他说起事情经过。

上午他压着卢管家他们走坊间小路，抄近道到大道上，走到延寿坊就见许多人围在一起，他骑着马居高临下，靠近人群就发现被人围着的是两个对峙的百姓，一个穿着普通的郎君满脸后怕，一个中年人叉腰指着旁边塌了一截的屋檐。

张获下马随意找了一个围观的路人问情况，路人见是金吾卫，不敢欺瞒，立刻有些害怕又敬佩的说了他所见的经过。

里面衣着普通的郎君是延寿坊内一客舍的店博士，因他娘子早产，家中人遣人过来通知他，他与主家告假之后，便急急忙忙的想着抄小路回家。

谁知经过这里的时候，这家店屋檐上的瓦片突然就掉了下来，若不是他经过这里心中发慌，突然想起今晨有个道长提醒过他，归家时要小心屋檐，他向街道上走偏了一些，那些瓦片就要将他砸个头破血流。

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周围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

屋里的店主出来之后，见这年轻店博士，便直接说是他将他家屋檐弄塌的，双方争论起来，店博士辩白时说起道长提醒之事，于是便引得更多人过来看。

张获听完之后，便觉得这个道长是给他算过姻缘的陶道长，直接上前问店博士道长的长相，他的描述一下子就与他所认识的人对上。

之后附近武侯铺的士兵过来疏散人，张获作保，证明店博士所说的道士确有其人，士兵检查过那屋檐是长年失修，小心用长刀捅了捅残余的屋檐，被轻轻一碰，沿街屋檐的半数瓦片就全都掉下来了。

“我让那武侯铺里的人，盯着那客舍店主赶紧将屋檐修好，免得之后再意外伤人，那两家客舍店主本就有龃龉，是见那店博士在场，于是便借机生事，不过他家娘子早产，我问了他不计较，便让人赶紧走了。”张获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看宋熙：“宋郎，听了这事，可觉得陶道长确实料事如神？”

宋熙仔细听他完后微微颔首，他从未说过陶融这位道士不厉害，只是……。

他笑问手下：“昨日是你带人到贤郡公家中，你觉得陶道长家世如何？”

“自是极好。”张获想起昨日亲自出来与他说话的贤郡公夫人，确认陶道长家人对道长也十分紧张。

想到这里，他终于转过来了，这位陶道长家世极好，又有真本事，民间百姓不知，但他们这些替陛下办差的，都是知道自陛下登基后重视起崇玄署，崇玄令一个正八品小官，多次受陛下召见，显见是要被重用了。

这样一位家世好又有真本事的道长，如今回到长安，不定就为展示一番自己的才能。

如今长安之中，就有许多不知本事的的大师仙长备受贵族与高官喜爱，想必卢家的事出来后，陶道长便要在长安城内扬名了。

到时他小小一个郞将，不知还能不能见到陶道长。

见张获那张被凌乱胡须包裹的脸明显的失落，宋熙出言安慰：“有缘便可再见。”

张获一听，立刻笑了，他想自己让陶道长给他看姻缘，他说成了之后再给相面钱，定能再见。

到时再问问陶道长，是否能卖些平安符给他们。

他们平日工作就是与刀枪剑戟为伍，有个保平安的办差更稳当，也能壮壮胆气。

宋熙看到前面的路，示意张获他家到了，张获满脸笑着与中郎将告别。

又行了一段路，停在一道不大不小的门前，宋熙翻身下马。

自到长安后，他与阿娘便一直住在这两进小院中。

等着主人归家的老奴听到马蹄声，过来在门缝间往外看，见到确是宋熙后，赶紧开门。

宋熙将马交给他，直往正堂去，很快厨娘送上一直温着的夕食，他询问了一下家中阿娘的饮食情况，知道一切都好，便迅速的解决掉饭菜。

回到自己屋中，粗使已经依他习惯送了热水来，洗漱后宋熙很快入睡。

——

晨光熹微，陶融起床简单洗漱后收拾好自己，然后到一旁的道堂做早课。

天光自然的透过打开的窗口，将室内一切照得亮堂堂，着一身藏青道袍的年轻道士垂眸盘膝掐诀口诵经文，旭日仿若将他周身笼罩，满室华光。

腊儿与阿婆天未亮就到了道长的院子，提着水仔细将正堂与两侧厢房打扫的干干净净。

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腊儿眼睛一亮，抬起头，见到陶融出现，他立刻行礼：“道长。”

陶融见他已经将外面都打扫干净了，赞了一声，取出一本经书，让腊儿在朝食时间之后，将它送到他姑母那边。

这是他昨日说好要借给薛真妃看的。

他心里还记挂着吴窈娘，昨日实在忙碌，便将人放在阿娘的院子，今日她可能就要醒过来了，他还是早些去看看较好。

腊儿小心接过经书，保证自己能办好差事。

陶融便放心的出了院子，他先到阿婆的院子给她问好，然后将出门时带给她的香粉与药丸给她，然后再到阿娘的院子。

黄灵飞平日习惯送郎君上值后，补一觉，再与院中姨娘一起吃朝食，昨日与小儿约好，今日她便干脆没再睡，盯着厨房做了丰盛的早食，听到有人报三郎君去了老夫人院里去，她便令人摆上食案。

等陶融来到黄灵飞院前，黄大娘向他问好，引他到院中前堂，榻上食案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阿娘……。”陶融有些震惊的看着食案，碗盘数量堪比昨日的昼食与夕食了。

黄灵飞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十几年没与你一起吃朝食了，便是丰盛些，也无妨。”

陶融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

入坐后，黄灵飞指着上面的东西给他介绍：“这几样都是家中厨娘自制的小菜，配着粟米粥吃十分可口，这个蜜灸鸭脯，阿娘十分喜爱，你试试喜不喜欢。”

除此以外，还有各式胡饼，与为防他都不爱吃，准备的普通汤饼、蒸饼。

被阿娘期待的目光看着，陶融不得不硬着头皮点点头，幸好用的碗碟都是精致小巧的，小菜就几口的量，陶融一一尝了味，也当是满足了阿娘。

黄灵飞没想到自家这个小儿这么实诚，当真一样样试完后，再告诉她自己最爱哪一个，真是赤城得可爱。

饭后，陶融问起昨日在这里劳烦黄管家照顾的吴窈娘。

黄大娘连忙上前，细细将吴窈娘的情况说了。

昨日到外面买药的人回来之后，受当家娘子嘱咐，是管家特意来送的药，黄大娘令信任的女婢熬药，之后亲自给她喂。

喝完药后，吴窈娘看起来便好了许多。

“到今日，吴小娘子看气色已无大碍。”黄大娘最后道。

陶融点点头，取出一颗药丸做谢礼：“多谢黄管家了，这个药丸随身携带，你生育造成的头痛症，应能减轻。”

黄大娘一呆，有些震惊，她也听闻了昨日郎君给家中人看病的事，可她与融郎君只有几面之缘，他是怎么看出自己会犯头痛症的？她想起当年带走小郎君的仙长，就是一位极擅医的，郎君不定真的已经学到了真传，才出山回来了！

她忙不迭接过药丸，这样厉害的郎君给的药丸，肯定也不简单。

陶融转头又给了自家阿娘一丸：“阿娘，你放在睡榻旁，这个药香于娘子每月不适那几日所生的痛症也有用。”

黄灵飞立即开心的接过，放到了随身的包中，准备自己亲手放到睡榻旁。

正式官名中的“将军”，属于高阶武官，品级从三品起步，泛尊称的“将军”不严格限定于“将军”官名本身。只要武官品级达到中郎将（正四品下）及以上（如中郎将、郎将等），即使官名不带“将军”，下属也可尊称其为“将军”。

宋 郞这种称呼模式属于下班后抛却上下级的普通称呼，因为宋熙年纪更小，不能称为宋兄……

20251003 捉虫

20251015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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