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雪君变色道:“程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梳尘突然悄无声息地出手,夺吕雪君眼前白布,吕雪君武功竟丝毫不弱于程梳尘,二者手上交手,难解难分,程梳尘却已收手,道:“已足够了。西门公子,如果你真的看不见,怎么可能知道我面向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夺你的白布,怎么能提前出手反击?”
吕雪君怔住,道:“你叫我什么?”
程梳尘道:“西门公子,戏演了两天两夜,天天与这么多个喊着要杀你的人同行,还不够么?还是该叫你……黑面郎?”
吕雪君缓缓摘下眼前白布,露出一双有神到可怕的眼睛,哑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才是西门有雅?”
“首先。”程梳尘道,“你随身带了一面镜子。盲人怎会随身带着镜子?你还说是故人所赠,可那镜子明明平平无奇……你还连忙收了起来,真是欲盖弥彰。”
西门有雅道:“镜子又怎么样?送盲女,便不能送镜子吗?若我是祝她有朝一日复明呢?”
宫晏晏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她在镜子前面抱着程梳尘的时候。
“我当然也只是猜测。”程梳尘道,“若我猜得不错,只因你扮成吕雪君,需天天刮胡子。”
西门有雅道:“你凑巧猜对了。可你怎么能知道我是西门有雅,不是别人?”
“连金曾见过你的身形,就是这般身高的少年。”程梳尘道,“他又见到一个豪掷千金的少年带着一个羞赧的盲女找袁青云看眼睛,那是不是你与真正的吕雪君?”
西门有雅冷笑道:“世上盲人众多,有钱人众多,为何一定是我们?”
程梳尘道:“这就更巧了,连金今晨摸进你家,带出来一个箱子。”
西门有雅变色道:“你看了我的画?”
程梳尘道:“十多张画,画的都是一个羞赧,天真烂漫的少女,笑起来有酒窝。每张眼睛却不同,因为每一张眼睛都是你想象的。她叫吕雪君,是个盲人。你想象着她复明的样子……”
西门有雅的脸不住地抽动。
程梳尘道:“连金觉得酒窝和下颌眼熟,而加上眼睛便不眼熟,是因为他见过蒙着眼被你带去看病的吕雪君;而我们觉得整张画眼熟,五官却不熟,是因为你虽然窄下巴,没酒窝,可竟能把吕雪君的神态模仿地惟妙惟肖。这是因为,你有一个怪癖,你是一个爱画女人爱到疯魔的人。”
“连金那天看到的是,他在为女子画像?”宫晏晏恍然道:“他半夜把那些女子抓来,只是为了给她们画像?那些女子之所以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一是惧怕,二是他除了画画,什么都没做便把她们都送回家了?”
程梳尘道:“恐怕还给了一大笔‘封口费’,所以阿青家的鸡才会变多。”
西门有雅的浑身都在颤抖,他喃喃道:“你们好会猜。你们两个就像真的看到了一样,不错,都是我做的,我就是黑面郎。我知道门主死了,以后天地门便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了。我要抓紧时间完成我最大的心愿……”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西门有雅”,道:“画一副最完美的画……自从见到吕雪君之后,我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她为什么这样美,她不染纤尘,她是完美的洛神,我要治好她的眼睛,耗尽家财,甚至把我的眼睛挖出来给她也可以……”
“原来如此。”宫晏晏道,“可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有一种直觉,道:“莫非……吕雪君在更早就查探过黑面郎,先众人一步找到了西门有雅,却反而和西门有雅情投意合,后来更将连冰灵和张沧浪在浩然楼张榜的消息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好计啊,我明白了,西门有雅,你蒙骗心思单纯的吕雪君,让她替你死,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地活下去了。真是个懦夫。”连冰灵冷笑,“程梳尘,你扪心自问,若不是比我多了这点儿信息,你怎能比我先猜透这件事?你根本不如我!”
宫晏晏忍不住道:“那躺在地上的黑面郎难道是……”
连冰灵道:“看看有没有酒窝不就知道了。这倒有证据。”
“不错……她才是真正的吕雪君。”西门有雅冷冷道,“这贱人,真是白死了。”
“不,连冰灵,你方才说得太简单了。因为你是个无情的人。而他们两人却不是。”程梳尘凝视着连冰灵,道,“这根本不是他们原来的计划。你难道没发现,一楼的木刺上涂满了油,每个窗户都被死死封住,而三楼的铁刺正好可以间隔你和假的西门有雅?”
西门有雅的脸又开始抽动。
“哦?”连冰灵笑道,“原本是要杀我?只要纵火,他二人离去便是。而且,我对假的吕雪君一定没有防备,他若想背后捅刀,似乎并不算太难。若失败,两人便一起死罢了。”
程梳尘道:“可吕雪君‘背叛’了西门有雅。西门有雅也背叛了吕雪君。”
西门有雅怒道:“我把所有钱财给她,所有信物,可她居然背叛我,豪掷千金,与野男人彻夜寻欢作乐!她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动手?”
宫晏晏叹道:“她会不会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想让你一定能活下去?”
西门有雅怔住。
宫晏晏道:“纵火,背后捅刀未必能成功?而这样一做,没有人会怀疑黑面郎还活着。她……她之所以纵情声色,就是想让你恨她,让你不出手,从而让你一定能活下去!”
西门有雅的浑身都在颤抖:“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宫晏晏拿起桌上的杯子,叹道:“她千杯不倒,因为每一杯都是水。而你也如她想象般没有出手,苟活下去。”
程梳尘点点头,道:“大小姐的直觉太准了。”
“我,我真是个废物……”西门有雅的手攥出了血,眼眶几欲迸裂,他看向连冰灵,道,“你,你……我要跟你同归于尽,我要给雪君报仇,你这个恶魔,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可怕的人,我亲眼看着你不动声色便杀了彭飞蓬,我就是证据!活的证据!”
宫晏晏挑眉,看着连冰灵:“现在有证据了。杀人凶手。”
连冰灵哈哈大笑,道:“程梳尘,你真是太爱管闲事,太可笑了。如果你不说出来,这件事便这么结束了。你们每个人都会活着走出去,歌颂我,歌颂我为民除害。再也没有什么黑面郎,野安县歌舞升平。可现在,不但这懦夫无法苟活,你们两人,也死定了。”
西门有雅的剑出鞘,在空中像旋风般飞旋,连冰灵一不留神,手中软剑竟被他打掉了。
“哟。”宫晏晏道,“就这功夫,你还要杀我们所有人呢?”
连冰灵哈哈大笑,道:“本来,我不想用连大侠的功夫的。”
她的目光仿佛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在我心中,就是神……”
突然,她手上凭空多了一把短剑,已划过全无防备的西门有雅的右手!招式之精妙,出手之迅速,竟是世所罕见!
西门有雅右手已废,变色道:“连家袖中剑……你这恶魔居然会天下第一大英雄的武功?”
连冰灵左手已击出,西门有雅同时击出左手,二人对掌,连冰灵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不是一直忘不了那天啊?”
西门有雅咬牙道:“你说什么?”
连冰灵道:“我们对你调查的很清楚……你是这一支的庶出,在家中受尽欺辱。你娘是个贱妾,在你十三岁的时候失宠,你全家泛舟洛水时,她吊死在湖畔一棵老槐树下……若不是你在武学上有几分天赋,还弃西门氏的白道身份不顾,甘愿做天地门主的走狗,靠他们扶植成了个傀儡,你这废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西门有雅闻言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断线风筝般飞出。
宫晏晏怒道:“连大侠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传人?你……卑鄙……”
连冰灵笑道:“宫大小姐的功夫,我已领教过,今日便不用再领教了。”
她突然凌空一个翻身,退后三步,拍手道:“八大金鼓!”
突然,八个上身**的彪形大汉破窗而入,一进来就开始打鼓!
宫晏晏和程梳尘突觉天摇地晃,浑身的劲力竟然都使不出来了!
连冰灵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刍丝会的广目使!苏慢实在太年轻,居然跟你们讲了刍丝会的事。四个使者,就她最蠢!我可不是苏慢,你们在本圣使面前,只有一种结局。孩子们,出来,替天行道!”
几十个持刀剑的杀手鱼贯而出,大多竟是乞丐模样!
连冰灵喊道:“西门氏,奸商,荼毒天下已久,扬州宫氏更是不可一世,修建万剑山庄,劳民伤财,何曾把我们这些贱民放在眼里?他们都该杀!”
宫晏晏咬牙道:“那天你们就是这样杀死彭飞蓬的?”
连冰灵冷笑道:“今天便送你们这对阴阳颠倒的鸳鸯上路!”
突然,一柄长剑自楼梯口飞出,竟顷刻间插进了一名大汉的脖颈!
七名大汉都是一惊,怒道:“什么人杀我兄弟?”
一个巨人缓缓地从楼梯走了上来,道:“镇边数载,自以为看透人心。想不到,最毒还是人心。”
两名大汉飞身而前,落地时已被砍翻。
这巨人身后竟跟了三四十个盔甲完备,刀兵齐全的士兵!
五名大汉变色道:“广目使,这……会主早就说不要惊动张灭绝,只除黑猪,可你偏偏要杀他儿子……”
连冰灵冷冷道:“你们是我的手下,还是会主的手下?”
五名大汉冷汗淋漓,低下头,继续打鼓!
士兵们和杀手们厮杀不休,连冰灵已悄悄向窗边走去……
一柄飘逸灵动的快剑飞驰而至,连冰灵转身还手,咬牙道:“宫大小姐,你真要与我拼命?”
宫晏晏挑眉道:“不是拼命,是我杀你。”
连冰灵冷笑:“杀我有什么好处。”
宫晏晏道:“我且问你,你为何杀张沧浪?你可知道他真的把你当做好友?”
连冰灵道:“就是因为他把我当做好友……我不甘,为什么他生下来就是大官的孩子?为什么他锦衣玉食,还可以向我抱怨他被贬,他可知道我连个富家女都没做成?我要杀黑猪,可他死脑筋,若查清楚民谣本就是我传出去激他的,势必捣乱,必须除掉!”
宫晏晏突然发现了连冰灵剑招中的一处破绽,极难找到的破绽,可是她却偏偏找到了!
她剑一挑,连冰灵的剑飞出!
连冰灵惨然跪地,道:“你又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宫晏晏住手,挑眉道:“你经历过什么?”
“我?”连冰灵道,“我经历过在乞丐窝里跟狗抢吃的……就像这样……”
突然,她的身体陀螺般向后闪去,已到了窗边!
宫晏晏大惊,待想追时,突然发现无数飞刀已到了面前!
[眼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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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其十一·本不存在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