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晏晏看着这些画,一位很寻常的女子,脸宽而总是有些肿,笑得老实又羞赧,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少见,可这张脸,她确信从未见过一次,五官似乎还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之处。
程梳尘在思考,他绝没有见过这个人,可却忍不住翻看。这么多张画像,同一个人的画像。
虽然每一张的衣服都不一样,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酒窝,同样的下巴,明明画的是同一个人,给人的感受却并不相同。
他问宫晏晏:“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宫晏晏道:“她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可这宽宽的下颌和酒窝,我倒从没印象。”
连金忍不住道:“我跟你恰恰相反,我只觉得她的下颌和酒窝眼熟!看整张脸,反而不认识了。”
程梳尘变色,暗道:“为什么?我跟老宫的感觉是一样的,连金却正好与我们相反?我究竟漏掉了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程梳尘冷汗涔涔流下,两刻钟很快便到,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如果想不明白这一点……
他不断地翻看这几幅画,门口吕雪君和连冰灵已回来了,程梳尘收起画,恍然串起来了。
有酒窝的女孩明明是同一个人,在十三幅画中给人的感觉却并不相同。
因为她脸上有一处,每一幅画都画得不同!
只因这一处并不存在!
连冰灵在门口问道:“怎么不见宋姑娘?”
程梳尘挡住那画箱,跟宫晏晏出来,道:“她已先行一步了。”
“那我们也得抓紧啊。”连冰灵道,“走,速战速决!”
连冰灵和吕雪君的脚力都不慢,宫晏晏自是跟得上,可程梳尘跟着她们,居然略有些吃力,他不禁暗道:“在瓦筐中的毒还未全消,连夜劳顿,内力不济,已是强弩之末。宋姑娘,希望你一定要够快……”
西门府的路虽远,一路上倒都是大道,只是林木众多,行至林木最繁盛处,连冰灵道:“大家小心,这便是那野猪林。”
程梳尘抬眼望去,只见丛林纷杂,竟还身在山谷之中,两侧地势高起得诡异,确有些令人在意。
阳光当头。
薄雾太薄,并不能挡得住这几把剑,他们循着方向行着,不一会儿便见到有一高楼,烟雾缭绕,如幻如梦!
连冰灵咬牙道:“那便是西门府。”
安静,安静得吓人。
喧天的鼓声始终没有出现,野猪也始终没有出现,他们只不过随便走着,便走到了西门府门口。
众人随着连冰灵翻墙而入,吕雪君忽惊呼道:“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地上有一穿得露骨的男人不住呻吟着:“公子,我醉了,我喝多了,饶过我吧,让我回家吧。”
吕雪君闻言,一把提起这男人,结结实实地扇了他两巴掌,冷冷道:“现在你醒了?”
男人甩甩头,惊呼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冷冷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男人点点头。
他突然发现眼前人的手竟似铁做的一般,他只觉得浑身百骸都在流动,半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每个关节都完全地停滞了,就像在做一个清醒梦。
吕雪君道:“西门有雅这两天都在做什么?”
男人道:“彻夜狂欢。”
吕雪君道:“跟你们这些男人狂欢?”
男人点点头,道:“西门公子挥金如土。我们使出浑身解数来让他花钱。他一天就花了百两纹银。”
他的人突然像被一阵风吹起来一样,等他再落下来时,发现已躺在墙外了。
吕雪君说了一声:“滚。”
男人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疯了般跳起来,发狂般跑了。
连冰灵的表情有些奇怪。
宫晏晏也微微皱眉,道:“雪君……你,你还好吧?你怎么好似一下子变了个人?”
吕雪君的身子在颤抖,她顿了顿,转身看向宫晏晏,神色又变回了之前那样子,她惨然一笑,道:“只因……只因雪君曾被那西门公子轻薄过。”
“原来如此。”连冰灵点点头,拍拍吕雪君的肩膀,道,“怪不得你总是有那么剧烈的反应。但是没关系,你不需要再记着这样一个男人了,我们今天一定为民除害。”
吕雪君点点了头,道:“事不宜迟,我们入楼吧。”
程梳尘看着面前的高楼,安静,安静得可怕。
一路上,躺倒的男人横七竖八,连冰灵正欲推门入楼,吕雪君忽道:“小心。黑猪诡计多端,或有机关。”
连冰灵点点头,道:“险些莽撞。”
她拔剑,一道剑气直接将大门砍碎,门后果真突然竖起几根铁刺!
宫晏晏倒吸一口凉气:“好阴毒的机关。”
连冰灵点点头,翻过这些铁刺,落到铁刺之后,放松道:“这里应该就安全了。”
突然,比门口多十倍的木刺自上、下、左、右四面射向连冰灵!
连冰灵冷笑一声,手中剑旋风般一转,木刺被她打得到处都是,竟没有一根扎在她身上。
程梳尘道:“连女侠武功进步神速,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连冰灵笑道,“只不过百出谷亦对机关术有所研究罢了。”
程梳尘捡起一根木刺,心中暗道:“油!每根木刺分明都被油泡过!”
他进门时就已发现,此楼全以木制,窗户还都被铁钉钉死,这些木刺即使杀不死连冰灵,在楼内四散,正可瞬间起火,若众人已到高层,则……
楼上不住传来觥筹饮酒之声:“喝不动了,喝不动了……”
还未等程梳尘说话,连冰灵一个闪身,已上三楼,两个陪侍的男人已被丢了下来,连冰灵的剑已指在一个戴着野猪面具的少年前,他身材不高,锦衣华服,腰上正是西门氏的玉佩!
宫晏晏和程梳尘只得也运起轻功,到了三楼,吕雪君站在门口,良久,良久,终于也上了三楼。
他们一到三楼,猪面人便立马指着吕雪君怒道:“吕雪君,你这贱人,竟敢把敌人带到这里,你死定了,我杀了你!”
面具后的声音稀里糊涂,模糊不清,可声音颤抖,仿佛每个字都已经激动到了极点。
吕雪君冷冷道:“西门有雅,你才是死定了。”
西门有雅右手拔剑而出,剑法如书法般行云流水,可连冰灵的剑法仿佛比他高明十倍,剑已不偏不倚地刺入他心脏。
西门有雅不住地退后,身体撞在墙上。
连冰灵朝墙面看了一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已突然停步。
突然,无数狭长铁刺自天而降,全落在西门有雅面前,屹立而不到。若方才有人朝西门有雅向前追击,便死无葬身之地。
西门有雅已站立不住,身体完全倒下,腰间一块金牌掉出,正是天地门舵主令:“黑猪!”
连冰灵拔剑而出,道:“好险,可总算是杀了这杀人凶手。”
她仰天长叹:“张大哥,你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谁是杀人凶手,我想已经太明显了。”程梳尘叹道。
连冰灵也叹道:“是啊,这黑面郎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连女侠。”程梳尘看着连冰灵道,“我只后悔我怎么每一步都比你慢了半拍?你真可怕。”
连冰灵奇道:“我可怕?”
程梳尘凝视着连冰灵,道:“你是刍丝会的哪一位?持国使,广目使,还是多闻使?”
连冰灵哈哈大笑,道:“程兄,何出此言?”
程梳尘道:“长话短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便说我一年前连败了七大派二十一名高手。这事儿本没几个人知道,我却偏偏听苏慢说过一模一样的,连一个字都不差,你说巧不巧?”
连冰灵道:“哦?苏慢是谁?”
程梳尘道:“不要再做戏了。你杀黑面郎,是因为他是天地门的人,而你是刍丝会的人。与其他人,其他事根本无关。可你……为什么还杀了张沧浪和彭飞蓬?”
连冰灵笑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真该好好睡一觉。”
程梳尘道:“第一晚,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噩梦,是因为你带来的餐具上有忘忧茄磨成的粉。张沧浪又兼饮酒,夜里才死于非命。”
连冰灵眨眨眼道:“那你怎么没死?你好像也喝酒了吧?”
程梳尘道:“因为你的两个调料瓶中,有一个装的根本不是调料,而是忘忧茄的解药!你撒在猪肉上,又知道张沧浪生于昆仑附近,你与他曾宴饮多日,想必发现他从来不吃猪肉吧!”
连冰灵眨眨眼道:“这明明全是你的猜测呀,就连一点儿证据都没有。餐具和调料,你可以来我住的地方看呀。”
程梳尘道:“彭飞蓬曾问我,猪肉用蜂蜜烤是否好吃,是因为那天你本想让他用蜂蜜烤,这样你就可以少露一次破绽,因为蜂蜜就足够解毒。可惜彭飞蓬好用糖烤,你不得已才用了调料瓶的后手。他后来问我,是因为对你起疑,却被你杀了灭口。”
连冰灵眨眨眼,道:“你说得越来越荒谬了,全是信口开河,就连半点儿证据都找不到。”
程梳尘道:“你觉得吕雪君是盲女,所以在她面前偷袭彭飞蓬也不会被发现。我来时看过地势,若在山谷两侧安排人擂鼓,便可让吕雪君这样依靠听觉的人丧失一切判断力。再安排一些真的野猪混淆视听,最后无论你说是什么,一介盲女都只会信你的。”
连冰灵长叹道:“我终于知道你跟连大侠差在哪儿了。连大侠一向从证据入手,环环相扣。而你居然从结果反推,毫无证据,岂不可笑至极吗?”
“我相信你真的学到了他身上的一些东西。”程梳尘道,“你足够敏锐,甚至可以不留下任何证据,餐具洗洗便可,调料瓶重新装好便可,彭飞蓬杀了便可,吕雪君看不到,会为你做伪证。像你这样的凶手,我真的是头一次见到。”
“可是你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点,这与敏不敏锐无关,只因你比我缺了一点信息。”程梳尘慢慢地转向吕雪君,“如果你所认识的吕雪君,从来都不是一个盲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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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其十·本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