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弥赛。”一只浅青色的眼睛眨了眨,“我们不用承受首领的怒火了。”
你个阿克斯萨克斯杂种(注1)!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根本搞错了暗杀对象,还踏马让那个名贵的人形药材(注2)给跑了!任务都黄了,我们也被天人们给盯上了,你现在还在纠结首领生不生气那点破事!你这被塞壬榨干的豆芽菜(注3),维那个黑发婊子创造你的时候(注4),是不是根本没放脑子?你没注意到我们现在的处境吗?你看看你的身体!这破烂样子就算不要钱奴隶贩子都不愿意收!……你还笑?你还有心情笑!妈的,当初和老子融合的时候,我记得你还是有点脑子的呀?!
“抱歉……让你担心了,弥赛……他们长得太像了,甚至连额纹都很相似。”少年声音微弱,像是漏了气的鼓风箱,越来越没有力气,“我这不是……还活着呢,既然……活着……呼呼……哈哈……”
老子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会担心你!只是你踏马和老子是一体的,你死了老子也活不了呀!你别给老子笑了,老子正在修复身体,你踏马快来帮忙呀!
“我……尽力……”浅青色的一只眼睛转了转,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少年躺在地上,右半边脸上的血肉融掉了大半,露出了几乎变成液态的头骨,右肩到左胯有一道还泛着焦黑的骇人切口,大半身体已经没有了,还存在的小半个身体状态也不怎么好,化作黑色的粘稠状物质跳动着,挣扎着,试图修复这残破的身体,却像没有热量可吸收的开水,虽然还咕嘟咕嘟地冒泡,却无法避免冷却的最终结局。
“我……撑不住了,身体,就交给你了……弥赛。”伊利亚斯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后他合上了仅剩的,失去了眼珠的那只眼睛。
靠!
重伤的刺客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神情与之前大相径庭。他啧了一声,冷笑着,却牵动了那千疮百孔的面部,疼得长嘶一口气。
“没用的伊利亚斯,”弥塞皱着眉头,咧了咧嘴,“最后还不是得靠我?”
他挣扎着坐起身,自言自语着:“你那么废物,就好好躺着吧,等你起来,老子已经把所有事都办好了。”
不过倒也不能怪那个笨蛋,谁能想到那个倒霉蛋和任务目标长得一模一样,连额纹都相差无己,老子差点都没认出来,何况他呢?
……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那个卑贱的下界杂种,他怎么敢刺杀天人?怎么敢对母上露出爪牙?怎么敢把我伤成这样,让我不得不流落到下界?!!
颈脖的伤口没有愈合的意思,他小心地扶着头,缓缓地向前移动。那美丽的修长躯体依旧高贵而挺拔,但却无法抑制地颤动看,如同将崩的玉山。
群青色的血,蜿蜒在苍翠得仿佛能滴出水的天锦(天人特有的织物,薄如蝉翼,润若流水,密若精钢,在四界内不流通)上,随着褶皱的走势,汩汩地从肩颈,四散至长袍的下摆,它随着长袍主人踉跄的脚步微微晃动,带着莹润的微光,远看如同青山绿水,相映成趣。
群青自顺滑的衣料迤逦而下,浸润尘土,一步,一步,生出一路的蓝莲,通透而洁净,衬得足下本就不甚洁净的土地愈发黯淡。
那是一片废墟般的房屋,是天人不屑踏入的无名之地,罪恶与蝇虫在此滋生,贫穷与病痛是这里最忠实的伙伴,人界的当权者抛弃了它,这里一半是腐烂,一半是野蛮而不纯粹的顽强生命力。
肮脏,不洁,惹人厌恶的尘埃,他想,但比荒无人烟好。有人固然不安全,但没人我一定必死无疑。
被刺客斩去一半的群青色头发散在大腿中部,被截断的发尾隐隐钝痛,挟着灰尘的风与他擦肩而过,坏心眼地撩过发尾,敏感的神经末梢,痛得他几乎仪态尽失。
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了一起。他为失态耻辱,为绝境绝望,为将死的自己不甘,但也由衷地庆幸着母亲的安然无恙。
幸好,我和母上是那样相似,他想,母上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了,她是强者,但分娩之后就一直很虚弱……啊,我一定要回上界,哪怕抛弃自尊与廉耻……那群下界的虫豕总想伤害她,我长大了……不熊总让她为此烦心……
本就清透洁白的肌肤因为失血过多没了血肉的质感,远看,他竟像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雕。但痛苦与执念让这圣洁的神像与他所看轻的、在尘世挣扎的、平庸的下界之人别无二致。
他感觉自己有了五衰之相(注5)。
站不起来了。
视线有点模糊,他咬了咬牙,自欺欺人地忽略腐烂的垃圾与污水的气味,干脆如走兽般四肢并用。
直到,一股苦涩的气息,充盈了鼻腔,逐渐模糊的意识突然清醒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苍白阴沉,但整洁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青年。那人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右眼——一只无神的、梅红色的死鱼眼。对方低着头,微微有些含胸驼背,目光被天人身后艳丽的蓝莲吸引了一瞬,随后才看向眼前的伤员。
沉默地对视。
天人先略显狼狈地侧过了头,余光瞥向青年,迟疑地张了张口,然后又闭上了
脑中一片空白——下界,是怎么求助的?如何,与下界的生物交谈?
我不知道呀。
也不怪他。天人这个种族,强大,理性,古老,傲慢。在他们看来,下界诸族,不过是能言的走兽而已,谁会把走兽视作平等的个体呢?谁又会认真地与走□□谈呢?
而这位,作为独生子女,自小被母亲娇生惯养,连身边侍奉的仆从都是同族,从来没有、也不屑于和“愚昧的、贪婪的、凶残的、背信弃义(注6)”的下界种族交谈过。在天人经常使用下界种族的如今,着实是少见。
以至于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和一个年轻的人类交谈,表达自己的诉求。
不过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抱起了(公主抱)这尊微死的玉雕,迅捷又平稳地带走了他,如同0元购了一只流浪猫那样自然。
“你……”天人带着恼怒,说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1个字,而后便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被,下界的种族,触碰了。
青年小心翼翼地托着天人的头,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能活吗?青年看着对方脖子上巨大的伤口,略有些担忧。
注1:阿克斯萨克斯,生存在查斯星系的异种,现代虫族,进化出了与人类相似的形态,和人类是敌对关系,在人类的骂人词汇中经常出现。不过在人类的主流文化中,这些词汇多用于辱骂男性,因为无论雌雄,现代虫族都是人类男性的形态,他们的繁衍存续是数千年来悖逆常理的强求。
注2:对天人的蔑称,因为他们真的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注3:赛壬,海妖的一种,有着魅惑人心的歌喉与倾国倾城的面孔,在海中引诱水手,然后吃掉他们,常出现于各种民间传说和粗俗的俚语中。
注4:创世神是个恶神,她赋予了万物生机,却又给万物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这位女士曾不止一次为了好玩毁灭各个种族辉煌灿烂的文明,于是各个种族骂人时都有带上这位女士的传统——尽管有极小的概率遭遇神降。
注5:天人在死前出现的五种恶兆,因个体而异,是他们湮灭为尘土的预兆。
注6:“愚昧的、贪婪的”泛指曾经因为天人的药用价值迫害过他们的所有人界种族;“凶残的”特指为了树立圣光教的威信而拿天人筑京观的初代圣女赫斯提亚(莉亚的先祖);“背信弃义的”特指利用背信弃义的手段夺取天人圣山的伊罗皇帝“焚烧者”(详见第二卷幕间一第2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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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幕间二 那个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