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隙 第23章 香江前夕

周二下午，距离国庆长假仅剩一天，整个深中校园都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躁动气息。连平日里最沉闷的课堂也压不住学生们眼底闪烁的期待光芒。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许忱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从座位上弹起来，扑到宋屿安桌前，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了好几度：

“屿安！明天！明天就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了！香港！维多利亚港！我连朋友圈文案都想好了！”

宋屿安正慢条斯理地将摊开的物理竞赛习题册一页页合拢，指尖划过纸页边缘，动作不疾不徐。

闻言，他银灰色的眸子懒懒地抬起，瞥了许忱一眼，语气平淡无波：“许少爷，冷静点，明天早上九点的车，现在激动为时过早。”

“早什么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许忱围着宋屿安的桌子转圈，像只撒欢的哈士奇。

“我要去坐天星小轮！要去太平山顶看夜景！还要去吃正宗的港式奶茶和菠萝油！”

坐在后排的韩叙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将一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A4纸拍在许忱面前的桌上，打断了他的畅想：

“攻略。住宿、交通、景点、餐厅、注意事项。自己看，别再来回问。”

许忱如获至宝地捧起那张纸，眼睛瞪得溜圆：

“哇！叙叙！你是我亲哥！这也太详细了吧！连哪家茶餐厅的丝袜奶茶最正宗都标出来了！”

他夸张地抱住韩叙的胳膊，“我爱你！”

韩叙一脸嫌弃地抽回手，语气毫无起伏：“闭嘴。再叫就把攻略收回来。”

许忱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眉眼间的兴奋依旧藏不住，抱着攻略开始如饥似渴地研读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时，林语抱着篮球从隔壁班溜达过来，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冲着教室后排喊：

“陈迹夏！打球去不去？好久没跟你切磋了！”

原本正低头收拾书包的陈迹夏闻声抬起头，冰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动，他看了眼窗外尚早的天色，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前排宋屿安的背影，点了点头：“行。”

“走走走！”林语兴奋地招手。

许忱一听有热闹看，立刻把攻略塞进书包，一手拉起韩叙，一手去拽宋屿安：

“屿安！走！去看陈迹夏打球！听说他球技不错，我们去检验一下！”

宋屿安本想拒绝，他更倾向于回宿舍安静地看会儿书或者整理一下行李。

但架不住许忱的死缠烂打和韩叙那句淡淡的“去看看也无妨”，最终还是被半推半就地拉向了体育馆。

深中的室内体育馆宽敞明亮，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不少班级结束了课程，篮球场上人影攒动，拍球声、跑动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许忱拉着韩叙和宋屿安在看台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下，自己则兴奋地东张西望。

球场上，陈迹夏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正在场边做热身。

金色的发丝被他随意地用一根黑色发带拢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越的眉骨。

他拉伸着修长有力的四肢，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引得看台上不少目光悄然追随。

林语所在的队伍和陈迹夏加入的队伍很快开始了对抗赛。

陈迹夏司职得分后卫，他的球风并不花哨，却异常扎实有效。

运球稳健，突破果断，投篮姿势标准且命中率极高。

尤其是他的三分球，起跳、出手动作一气呵成，篮球划出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时，总会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呼。

宋屿安手里拿着一瓶刚买的葡萄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球场上，银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快速移动的人影。

他不得不承认，陈迹夏在运动场上的确很有魅力，那种专注、敏捷和爆发力，与平时在他面前时而委屈、时而撒娇的模样判若两人。

“哇！那个金头发的帅哥是谁啊？好帅！”

“好像是高二的转学生，叫陈迹夏！”

“打球也太厉害了吧！你看他那三分！”

“身材好好啊！腿好长！”

不远处，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凑在一起，兴奋地低声议论着，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那个耀眼的身影，脸颊泛着红晕。

许忱用手肘使劲捅了捅旁边的宋屿安，挤眉弄眼，压低声音：

“喂！屿安！看到没！危机感！十足的危机感！你家陈迹夏这魅力值爆表啊！高一的小妹妹们眼睛都看直了！”

宋屿安被他一捅，手里的果汁差点洒出来。

他蹙眉瞪了许忱一眼，语气冷淡：“干嘛？”他吸了一口果汁，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被谁看，关我什么事？”

“啧！你这人！”许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不关你事？你同桌！万一被那些小女生拐跑了怎么办？”

宋屿安懒得理他，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球场。

场上，陈迹夏刚完成一次漂亮的抢断，快速推进到前场，一个急停跳投，再得两分。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在体育馆明亮的灯光下闪着光。

他抬手抹了把汗，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专注的侵略性，确实……很吸引人。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队员们纷纷走向场边休息。

立刻，有好几个女生，有高一也有高二的，拿着矿泉水或运动饮料，红着脸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想将水递到陈迹夏面前。

“同学，喝水吗？”

“这个给你……”

“你打得太棒了！”

陈迹夏微微喘着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他对那些递到面前的水瓶视若无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一个，只是用毛巾擦了擦汗，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投向了看台某个角落——宋屿安所在的位置。

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径直穿过那些殷勤的女生，大步流星地走上了看台，来到宋屿安面前。

宋屿安正低头看着手机，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才抬起头。

陈迹夏站在他面前，运动后的热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汗水和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他冰绿色的眼眸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明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着他手里那瓶喝了一半的葡萄汁。

还没等宋屿安反应过来，陈迹夏突然俯身，伸手直接从他手里抽走了那瓶果汁，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几滴紫色的汁液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黑色的运动背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宋屿安愣住了，直到陈迹夏放下瓶子，用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他才猛地回过神，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陈迹夏！”宋屿安“唰”地站起身，银灰色的眸子燃起两簇小火苗，声音冷得像冰。

“你想死是不是？！”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人的行为，那么多女生送水他不要，偏偏来抢自己喝过的？

陈迹夏被他吼得一缩脖子，刚才在球场上那股凌厉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眨了眨那双湿漉漉的绿眼睛，像只做错了事害怕被主人责骂的大狗，小声辩解：“我……我渴了嘛……你的看起来比较好喝……”

“渴了？”宋屿安气极反笑，伸手指着场边那些还没散去的、手里依然拿着水的女生，

“那么多水，你看不见？偏偏来抢我的？陈迹夏，你今天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是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引得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陈迹夏扁了扁嘴，眼神更加委屈，声音也更低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她们的水……我又不认识……我就想喝你的……”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观察宋屿安的脸色，那模样，活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看着他那副故意装出来的、炉火纯青的委屈样，宋屿安胸中的火气像是被戳了个洞，莫名地泄了一半，只剩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态。

“行。”宋屿安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抱着手臂，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小卖部。

“既然你这么喜欢喝，去，给我买五瓶一样的回来。现在，立刻，马上。”

陈迹夏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令，脸上的委屈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好！我这就去！”

他转身就跑，脚步轻快，金色的发梢在空气中划出愉悦的弧线。

许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凑到宋屿安耳边小声说：

“我去……屿安，你这……驯夫有方啊？”

宋屿安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耳根却悄悄漫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没过几分钟，陈迹夏就抱着五瓶一模一样的葡萄汁跑了回来，气息还有些微喘。

他将果汁整整齐齐地放在宋屿安旁边的空座位上，冰绿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买回来了！都是冰镇的！”

宋屿安看着那五瓶紫汪汪的果汁，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拿起一瓶，拧开，喝了一口，然后抬眼看向陈迹夏，眉头微蹙：“……你是不是对‘一样’有什么误解？”

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我喝的是低糖的，你这是全糖。”

陈迹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眨了眨眼，有些无措地看着那五瓶果汁，又看看宋屿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我没注意看……我再去买……”

“算了。”宋屿安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许，“下次注意。”

他拿起另一瓶没开的，递给陈迹夏，“给你的。打完球补充点水分。”

陈迹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体育馆的灯光还要耀眼。

他接过果汁，紧紧握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谢谢小同桌！”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陈迹夏的状态似乎比上半场还要好，跑动更加积极，投篮也更加精准，仿佛刚才那瓶葡萄汁给他注入了无限的能量。

每一次得分后，他都会下意识地看向看台，目光与宋屿安接触的瞬间，眼底的笑意便会加深几分。

比赛结束，陈迹夏所在的队伍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

他婉拒了队友们一起去吃饭的邀请，快步追上正准备离开体育馆的宋屿安三人。

“屿安！”陈迹夏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却格外清晰。

宋屿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透过体育馆高大的玻璃窗，为陈迹夏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额角的汗水还未干，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却衬得他那张混血面孔更加立体俊美。

“明天……”陈迹夏看着宋屿安，眼神里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明天早上，我……我去你家下等你？”

宋屿安还没来得及回答，许忱就抢着说：

“不用不用！陈少爷！我们约好了在地铁站集合！一起坐地铁去口岸！你可别搞特殊化啊！”

陈迹夏的目光依旧落在宋屿安脸上，像是在等待他的最终确认。

宋屿安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声音平淡：“嗯，地铁站集合。别迟到。”

陈迹夏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点头：“好！我一定准时！”

四人一起走出校门，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运动后的燥热。

许忱还在兴奋地讨论着明天的行程，韩叙偶尔应和两句，宋屿安则沉默地走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陈迹夏安静地跟在宋屿安身侧半步的距离，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清瘦的侧影上。

走到地铁站入口，暖黄色的灯光已经亮起，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许忱家和韩叙家方向一致，他们需要乘坐相反方向的地铁。

“那明天见啦！屿安！陈迹夏！不许迟到哦！”许忱用力挥着手，拉着韩叙走进了通往对面站台的通道。

地铁站口顿时只剩下宋屿安和陈迹夏两人。

傍晚时分，进出站的人流络绎不绝，广播里不时传来列车到站的提示音，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陌生的气息。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消失在天际，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深圳繁华的夜景。

“那我……”陈迹夏率先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有些轻。

“也从这边进去了。”他指了指宋屿安要去的进站口。

“嗯。”宋屿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陈迹夏还带着运动后红晕的脸颊和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绿眼睛，“路上小心。”

陈迹夏的嘴角弯了弯，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关心：

“你也是。”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宋屿安说完，转身刷了卡，走进了闸机。

他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通往站台的电梯口。

站在下行电梯上，宋屿安看着玻璃窗外逐渐升高的城市夜景，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涟漪。

明天，香港，维多利亚港……还有身边这个时而让他心烦，时而又让他觉得……有点特别的同桌。

而在地铁站外，陈迹夏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望着宋屿安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葡萄汁酸甜的味道和……某种间接接触的微妙触感。

他冰绿色的眼眸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复杂而明亮的光。

明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转身走向了另一个进站口。夜色温柔，将少年朦胧的心事悄然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