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隙 第12章 生日夜谈

九月的深圳夜晚依然闷热，潮湿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宿舍的空调卖力地运转，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为这个夏夜伴奏。

四人刚结束晚自习，带着一身疲惫和书本的墨香回到410寝室，各自瘫在椅子上，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松弛时刻。

许忱翘着二郎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冒出一句：“哎！我们好像还没正式聊过生日哎！我是11月27的，射手座！热情似火，自由奔放！”

韩叙从一本厚重的《算法导论》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所以你那种三分钟热度、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性格，算是找到源头了。”

“这叫对生活充满激情！懂不懂啊韩大学霸！”许忱不服气地反驳。

随即转头看向正在书桌前细心整理英文原版小说的陈迹夏，“迹夏，你呢？你什么时候生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星座的！”

陈迹夏将一本封面烫金的《The Great Gatsby》轻轻插回书架，动作优雅，头也没回，声音平静：“四月二十九，金牛座。”

“哇塞！金牛座！”许忱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狗腿地凑到陈迹夏身边。

用夸张的语气说，“听说金牛座都特别有理财头脑，稳重务实！陈少爷～看来你注定是干大事的人啊！”

陈迹夏侧身避开他过于热情的靠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你猜。”

“这还用猜吗？”韩叙淡定地接话，目光依旧停留在书本上，却精准地吐槽。

“人家从美国比弗利山庄那种地方回来的，家境能差到哪里去？金牛座的务实放在那种环境里，效果是加倍的。”

许忱还想继续追问细节，却被陈迹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他目光转向刚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正用白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银发的宋屿安：“屿安呢？你什么时候生日？”

这时，林语正好推门进来，手里还抱着篮球，听到后半句立刻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加我一个！”

“聊生日呢！”许忱抢着回答，然后又眼巴巴地看向宋屿安，“屿安，快说快说，你什么时候生日？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星座造就了你这么个冰山…啊不，学神！”

宋屿安擦头发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水珠顺着他精致的锁骨滑落，没入睡衣领口。

他沉默了两秒，才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冷感的嗓音回答：“七月一日。”

“七月一？！”林语惊得瞪大了眼睛，篮球差点脱手，“那我和许忱比你大啊！我三月，他十一月！我不该叫你安哥了，该叫你安弟才对！”

宋屿安没什么表情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凉凉：“我和你们同年出生。”

“什么？？你跟我们同年？”许忱夸张地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那你岂不是应该和我哥许凛一届？怎么现在还跟我们混在高二？”

宿舍里突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只剩下空调压缩机工作的嗡嗡声，显得格外清晰。

宋屿安沉默了片刻，长长的银色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用一种近乎轻描淡写的语气说：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当时在美国读小学的时候，晚了一年入学。”

正在将几本厚厚的文学理论书籍码放整齐的陈迹夏，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冰绿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平静湖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

他背对着众人，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异常专注和紧绷的侧脸线条。

“七月一日……是建党节啊！”林语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瞬间的凝滞，活跃一下气氛。

陈迹夏已经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平时那种慵懒而迷人的微笑，他接口道，目光却若有若无地飘向宋屿安：“也是香港回归纪念日。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

许忱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难怪你成绩这么好！思想觉悟高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身红光？”

韩叙推了推眼镜，难得地接住了这个梗，用他那一本正经的语调重复：“嗯，心中有党，成绩理想。”

众人都被这反差逗笑了，宿舍里重新充满了轻松快活的气氛

许忱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他转向宋屿安和陈迹夏：“对了，你俩都在美国待过，还是…那种地方，那边是不是特好玩？是不是天天能看到明星？”

宋屿安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又很快聚焦，只淡淡回了两个字：“还行。”

“有些地方，听上去光环耀眼，待久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习惯了反而觉得索然无味。”陈迹夏接话。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目光却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宋屿安身上，像是在观察他的细微反应。

夜深了，大家陆续爬上床准备休息。寝室的灯熄灭，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带。

宋屿安躺在黑暗中，听着对面床铺传来的平稳呼吸声，犹豫了很久，还是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小时候……真的在洛杉矶住过？”

对面床铺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陈迹夏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比白天少了几分轻快，多了几分沉稳：“嗯，准确来说是住到前几天。”

“哪个区？”宋屿安不自觉地追问，心脏在寂静中跳得有些快。

“比弗利山庄附近。”陈迹夏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带着某种回忆的质感，“有时候会去日落大道那边走走，看着那些棕榈树和霓虹灯。”

宋屿安的心脏猛地一跳。比弗利山庄，日落大道……那些模糊的、镀着金色阳光的童年记忆碎片，似乎被这几个关键词轻轻触动了。

他记得那些宽阔整洁的街道，记得高大的棕榈树在风中摇曳的影子，记得某个午后……

“怎么了？”陈迹夏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没什么。”宋屿安翻了个身，背对着对面床铺，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却无法平息心底翻涌的异样感。

月光悄悄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宋屿安的枕边投下一小片清冷的光亮。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放在枕边的边牧玩偶柔软的绒毛，那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但心里的波澜却难以平复。

陈迹夏……这个突然出现、带着满身谜团的金发转学生，为什么总让他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那些巧合的对话，那些自然流露、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的默契，还有关于洛杉矶，关于比弗利山庄的零星碎片……

对面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陈迹夏似乎也翻了个身，面向他这边。

两人的目光在浓稠的黑暗中相遇，虽然看不清彼此具体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专注的注视，一种无声的、微妙的气流在两张床铺之间静静流淌。

“晚安，小同桌。”陈迹夏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耳畔，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宋屿安没有回应，只是将怀里的玩偶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从那柔软的触感中汲取一丝确定感。

这一夜，宋屿安久违地梦到了加州的阳光。梦中的比弗利山庄街道宽阔，阳光灿烂，有个看不清面容的金发男孩在路边对他招手，笑容模糊却感觉无比温暖熟悉。

“伊格，快跟上！”

梦中的呼唤带着孩童的清脆，穿透时光的迷雾，如此真实，让他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心头还残留着一丝恍惚的悸动。

晨光熹微，透过浅色窗帘漫进寝室。宋屿安睁开眼，发现对面床铺的陈迹夏已经起床，正背对着他站在衣柜前整理校服衣领。

透过床铺的缝隙，宋屿安能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和利落的金发，以及镜子里反射出的、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那一刻，宋屿安心中那个荒谬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也许陈迹夏的出现，并非偶然。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存在着一段被他遗忘的、属于阳光和棕榈树的过往。

但这个念头太过离奇，像天方夜谭，他很快强迫自己将其压了下去。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青春期过剩的想象力在作祟罢了。

然而，当陈迹夏整理好衣领，转过身，对上他刚刚醒来的、还带着一丝迷蒙的目光，并对他露出那个熟悉得令人心头发烫的灿烂笑容时。

宋屿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再次失控地漏跳了一拍。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看似巧合的相遇，本就是命运精心埋下的伏笔，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