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宝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瓶冰镇可乐咬着吸管喝,一头挑染奶灰色的头发在刚才的推攘中有些凌乱,显得呆呆的。
纪白泽把当天雨夜在店里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了下。穿着黑色大衣男人开枪的事,他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隐瞒,没有告诉宁明宝。
“天啊!白白你受苦了啊呜呜呜。哪来的反社会变态啊。”宁明宝抱着纪白泽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哭哭嘤嘤。
纪白泽知道自己这损友的德性,也没推开他,继续说道:“只能算是我倒霉吧。那天晚上走得晚,刚好就碰上了。”
“那那个黑色大衣男算是英雄救美了?”宁明宝的脑回路不知道开始歪到哪去,开始一脸遐想的模样。身旁也浮现出[英雄救美]、[爱情]、[梦幻]的离谱粉红泡泡字。
纪白泽没好气地轻拍了下他的头,戳破他头顶的梦幻泡泡,“你说的变态,明显是被黑色大衣男一行人追杀,被逼急才闯进店里来。”
宁明宝瞬间花容失色,双手抱臂瑟瑟发抖,“惹,别是什么传说中的‘谢帮’吧……”
谢帮……纪白泽清楚记得,闯进店里的男人周围就曾经出现过[谢帮]的字。是什么市井小巷广为流传的神秘组织吗?
而且,他第一次遇到了看不见字的人。
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白白,店里需要翻修的地方,干脆我们自己出钱吧,我全出也行!还是,别和那些人扯上关系好。”宁明宝拉了拉纪白泽的衣袖,一脸担心。
从大学到现在,宁明宝这替他担忧的老妈子性格还是没变。纪白泽弯起了嘴角。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明宝你不是去旅游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话题一岔开,宁明宝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絮絮叨叨地吐槽起旅游时遇到的事,“一说我就来气!我想着去情侣海湾那边,指不定能遇上我的真命天子,结果全是老爷爷老奶奶!”
纪白泽被逗乐了,手指点了点宁明宝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都叫情侣海湾了,就算真遇到你的‘梦中情1’,人肯定也有主了。”
“我不管!”宁明宝开始耍起宝来,又开始撒娇求纪白泽陪他去酒吧玩。
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了好一会。
当送走宁明宝时,纪白泽感觉好像折了几年寿一样,泄气地累瘫在了沙发上。
有个活宝朋友可真是招架不住啊……
纪白泽和宁明宝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两人是同班同学。
对于能看到代表人内心所想的文字的纪白泽,交友是一件无趣的事。
每一个过来搭话说要交朋友的人,他们身旁漂浮着的字都暴露出他们的目的与动机,令纪白泽心生厌倦。
[同情]。这人怎么坐在这没人搭理啊?怪可怜的。
[客套]。只是礼貌地问问罢了,社交礼仪!
[工具人]。性子看起来好拿捏,说不定以后可以派得上用场。
[虚荣]。维持我人缘好、亲和力的人设不能倒!
……
可能这个世界上,不带目的性的交友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吧。纪白泽心想。
直到他遇到了宁明宝。
“嘿!你好呀!我叫宁明宝,我们两应该是同班的吧?很高兴认识你!”
在公共课上,一直独自坐在角落、埋头看书的纪白泽,遇到了第一个向他搭话的人。
他抬头,看到了宁明宝身旁欢快跳跃着的重复文字:
[交朋友!]、[交朋友!]、[交朋友!]、[交朋友!]
鬼使神差的,纪白泽没有拒绝他交换联系方式的要求,就这么拥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虽然在这个“第一个”后,再也没出现“第二个”就是了。
毕业时,纪白泽提出了想开家饮料店的想法时,宁明宝二话不说表示支持,当场秒转钱说要当合伙人。
打钱速度之快,差点没把纪白泽吓飞。简直和大二那会,直接说自己gay的情形有得一拼。
纪白泽仰躺在沙发上,柔顺亮泽的黑发散落着,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噙满笑意的眼,像是盈满了湖泊中倒映的星影。只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瞬间生动了起来。
但也只是一瞬,纪白泽的脸又沉寂了下来。
店里残存的子弹痕迹,应该还在吧。
两天前的雨夜,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在店里开枪射杀了企图谋害纪白泽性命的歹徒。
纪白泽一闭眼,似乎还能看到满眼的猩红色。
精神恍惚的纪白泽被男人开车带到了一家在深巷中、招牌也没挂的无名小诊所。
诊所里,带着金丝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儒雅随和,但他揶揄的眼神和他身旁漂浮着的[情人?]、[金丝雀?]的字样,让纪白泽满头黑线。
原来是个假正经医生。
在简单清理、包扎了下伤口后,是跟在黑色大衣男后面的金发男跟班开车送纪白泽回小区。
纪白泽下车道谢后,他只是弹了下舌,坏笑着说:“最近事情有点多,不过店里的事我们老大会负责处理的。未来几天,老板就先好好休息等消息吧~”
现在已经过了两天。纪白泽没有去看“无忧”店里的情况,但也并没接到警察的来电。
金发男说会通知他,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次想起,如石落湖面溅起空气中的涟漪,把纪白泽从沉思的深潭中拽了出来。
不会是宁明宝又折回来了吧?
毕竟宁明宝这活宝,以前就干过来纪白泽家里天南地北聊个遍,结果走了之后才想起正事没说,又折回来的光辉事迹。
而且,纪白泽的人际交往圈里的人数,五根手指就数得过来。
纪白泽从沙发起身,穿着白色毛绒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玄关,边打开门边说:“明宝,是有什么……”
到嘴边的话语被吞回了肚子里,消融后化作满腹的惊愕。
门外,穿着棕色风衣的高挺男人俊美如俦,以优越的身高海拔低头望着纪白泽,幽深的眼底似笑非笑。
“早上好。”
*
男人慵懒地靠在单人沙发上,架腿而坐,单手放在了沙发扶手上微撑着下巴,半眯着眼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打量着纪白泽的居室。
像只休憩、睥睨四周的豹。
明明是适合一般人身形坐下的单人沙发,男人坐着居然显得尺寸有些太小。
纪白泽端来了杯温水,放在男人跟前,得到了他礼貌的道谢。
看着男人坐在沙发上的闲适模样,纪白泽内心默默嘀咕:这家伙,吃什么长得这么高……
网络上古早流传的金坷垃…?
纪白泽坐回沙发上,心里酝酿着询问男人到访缘由的话语,却发现男人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的脸上。
眼神幽深却柔和,像是在打量什么珍贵且造型有趣的瓷器般。
如芒在背的感觉,让纪白泽微皱了下眉,问道:“我的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抱歉,情难自禁。”男人低沉又极富磁性的声音,仿佛浸满了冷松的气息,瘙痒着人的耳膜。
他薄唇勾起弧度,说话语气诚恳风雅,但目光却还是肆无忌惮地侵略。
纪白泽的内心涌起了一股烦躁感。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无法看到男人的文字,无法获知男人此时此刻的想法。这种陌生而又全新的体验,让纪白泽感到不适与茫然。
果然,明明厌倦看见文字的日常,却还是不可抗力地依赖上这种能力吗。纪白泽垂下眼睑,内心自嘲地想着。
当务之急,赶紧解决掉男人的事吧。
“请问怎么称呼?”
男人十指交叉,自然地放在大腿上,仿佛所在之处是自己的地盘一般闲适,悠悠地说:“那天晚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谢知,道谢的谢,知道的知。喊我谢知就好。”
居然姓谢吗……是麻烦的预感。
“我是纪白泽。谢先生上门是有什么事吗?”
面对纪白泽冷淡的表情与疏离的语气,男人依旧面色不改,“当然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
他的目光从纪白泽的脸,移动到了纪白泽脖颈处的伤口纱布上。
“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店里重整装修的事今天就能完成,明天就可以正常营业了。还有补偿的事——”
男人,也就是谢知,从风衣口袋处掏出了张支票,放在了茶几上。
纪白泽没有伸手,只是垂眼查看了下。
支票上,笔锋凌厉、遒劲有力的字迹写了数不清的“0”。
枪声,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那天雨夜发生的事,在纪白泽的脑海中不断瞬闪而过。
是要灭口吗?来除掉他这个意外的血腥目击者。
“我不明白谢先生你在说什么。”纪白泽望向男人,“店里装修好的事我也知道了。麻烦谢先生把支票收回吧。”
谢知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像大提琴琴弦摩擦发出的悦耳音。他调笑着说道:“就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感受到男人视线的纪白泽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垂下眼睑虚空地看向别的方向。
无声的抗拒。
然而下一刻,阴影笼罩了下来。
还没等纪白泽反应过来,他的脸便被抬起,眼前是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容,灼热的呼吸缠绵交织。
“为什么阿泽再见到我,一点都不害怕呢?是不是因为,早就习惯了这种事。”
“还是说,阿泽你还看到、知道了些什么?”
谢知低语着,仿若情人间亲昵的耳鬓私语。而这些温柔的耳语化作玫瑰花枝干上的刺,刺痛着纪白泽的耳膜,令他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大,乌瞳湿漉圆润。
在那天雨夜,纪白泽亲眼目睹了谢知开枪射杀了闯进店里的男人。而在与手上沾染鲜血的亡命之徒再次会面时,他的表现缺失了普通人所应有的恐惧。
纪白泽立刻反应了过来,心中警铃大作。
会被杀掉吗?会被灭口吗?
“我……”纪白泽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下一刻却被夺走了呼吸。
男人滚烫的嘴唇印在了纪白泽的唇上,带着些许试探性的温柔厮磨。
纪白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紊乱,跳得极快,挣扎着往后退,却被扣住了后脑勺,断绝了退路。
他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男人棕色风衣内搭的高定白衬衫,用力地推搡着,然而下一秒却被攻陷、撬开了唇瓣。
“唔——”纪白泽发出了细若猫叫的呜咽声。男人用力地吮吸软红的舌尖,带着狂风暴雨般的掠夺,令人面红耳赤的津液交织声清晰地敲击着耳膜。
男人宽厚的大掌在纪白泽的腰肢上轻抚摩挲,加深了吻。
不知过了多久,纪白泽才被放开。
他无力地倒在男人的怀中,双眼一片雾蒙蒙,眼睫湿热且眼尾泛着潮红,被蹂躏过度的唇瓣微微肿起,显得更加柔软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