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4点后,美食街上的行人开始变多,作为店长兼服务员的纪白泽也忙碌了起来。
搅拌机正在哼哧哼哧地卖力工作着,纪白泽正在做杯步骤繁琐的“杨枝甘露”饮品。他趁着等搅拌机工作的空隙,看向了店内。
拉着闺蜜一起来喝杯奶茶、聊聊心事的女孩子们,揣着吃得饱饱的肚子来店里买杯喝的当饭后甜品的聚餐学生们,路过这里进来买杯喝的犒劳自己的疲惫下班族……
热闹盈满了店内,也包括,漂浮在空中的那些文字。
每个人的思绪都具现成文字,赤骨裸露在纪白泽的眼中。
他就像是被隐藏在地核深处、又或是天穹之上的世界意志所排斥的异类。
每个擦肩而过、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他们的人生经历都丰富得如同一本沉淀厚重的神秘之书,而自己却被迫作为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窥探到他们人生中的一瞬,见叶而见木、见木而见林地窥视到他们人生的模糊轮廓。
无法摆脱的不真实感和无力感。
纪白泽低头敛眉,乌黑的眼眸幽深,深沉如弱水。
挂在墙壁上的刻钟指针指向了8点,店里的客人开始相继散去,到店来的路人也慢慢减少。纪白泽坐在吧台的休息椅上,用拳头锤了锤传来丝丝酸涩感的腰。
总算是清闲了下来,有时间能琢磨下菜单上的新饮品思路了。
纪白泽掏出了手机,尝试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查看最近流行的饮料单品。在打定了饮料新品的思路,也休息够了后,他起身走到饮料制作的操作台处,开始了尝试。
*
“轰隆隆——”
闷沉的雷声,不知从何处遥远的天边传来,雨珠粗鲁地打在玻璃窗上,仿佛带着从天而降、远道而来的怒火。
噼啪地雨声把纪白泽从研制饮料新品的忙碌中拽了出来。
他望向了店里的玻璃窗外,外头街道的景色都被笼罩在雨幕中,行人不见踪迹。只有偶尔几声远处的汽车喇叭声传来。
下雨了啊。看来天气预报还是准的,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了。纪白泽自言自语道。
看了眼墙上的刻钟,指针已不知何时偷跑到了“11”的数字上缠绵。居然都这么晚了,平常最晚10点前就已经闭店回家了。
纪白泽轻叹了口气,他还得简单打扫下店里的卫生才行。
等打扫完后,已经是深夜12点了,纪白泽摁灭了手机屏幕。
他疲惫地走向储物间,换下了半身围裙,穿上了米白色的薄外套。如今正值初秋,夜晚风凉还是小心照亮吧。
明天就不来店里,好好睡个懒觉好了。纪白泽心想,拎着钥匙串往店门口的方向走去。
但是,在走到吧台前的位置前,他停住了。
当初和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商量装修店铺的事时,两人难得达成一致,在靠向街道一面的墙上都装上半高窗户,让阳光能充分洒进店内。
而现在,通过店内的半高窗户,纪白泽清楚看到远处有个黑影正狂奔而来。
奔来的方向,正式“无忧”小店的方向。
肢体动作比大脑反应地更快,纪白泽下意识就往店门口冲去,想反锁店门。
但还是迟了。
纪白泽的手刚放到店门把手上,一股强大猛烈的推力便从外面使来,店门被大力地撞开。纪白泽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往身后退,右手臂还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钻心地疼痛感从手臂传来,刺痛着大脑的神经,纪白泽捂住受伤的手臂处,因为疼痛而弯曲可身姿,双眼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
右手臂被撞的地方,也迅速浮起了深色、可怖的淤青。
“后门!后门在哪?!”闯进店里、浑身湿透的强壮男人用左手一把抓住纪白泽的衣领,把佝偻着身姿的纪白泽拽起。
男人的左脸上有一道划过眼皮的长疤,面部上的肌肉紧绷,双眼泛红充满了红血丝,鼻翼因急促地呼吸而夸张的鼓动着。
整个人如同一条疯狂绷紧、即将面临断裂命运的琵琶弦。
纪白泽的视野被生理性疼痛刺激而泛起的泪花所迷蒙,看不真切闯入者的面容。
他用力眨了眨眼,才勉强看清了眼前明显状态古怪的男人,也看到了萦绕在男人周围的字。
[谢帮]、[出国]、[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这是纪白泽今天第二次看到这个词。他轻声说道:“没有后门。”
“无忧”小店的店面并不算大,员工数量不多且都是兼职的在校大学生,进货原料也不大,直接从店门运进来便好,根本没有开后门通道的需求。
冰冷感从脖颈处传来,并且很快伴随着一股刺痛感。
男人用握在右手中的匕首,抵在了纪白泽的脖子上,血珠从划伤处沿着秀气的喉结滚落,带着丝诡异、不寻常的美感,仿若引颈受戮的白天鹅。
“没有后门?没有后门?!”男人神经质地重复着话语,呼吸变得更为沉重,“骗我是吧?不想死,就赶紧带我去。”
这是个在逃命疯子。
纪白泽地心脏不可控制地狂跳,他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正在飙升,大脑因为充血产生了晕眩感。
他努力维持着冷静,说:“要逃命的话,现在赶紧离开还来得及。”
然而男人在听到纪白泽的话,神色变得更为癫狂,神经兮兮地狂笑了起来,“这整条街前后都被‘他’的人围了起来。离开?哈哈哈哈哈哈!”
他左眼上的长疤因狂笑而变得更为可怖,宛若妄图从地狱逃亡而出、杀戮成性的恶鬼。
纪白泽清楚看到,男人身旁虚空中原本漂浮着的字正在迅速消融,淡淡的黑色烟雾浮现。
而即便是在黑烟中,那浮现而出的黑字依旧能清晰看到。黑字的黑色粘稠欲滴,像蛰伏于雨林中的毒蛇,带着毫不掩饰的汹涌恶意,令纪白泽几欲作呕。
[死]、[死]、[死]、[杀]、[杀]、[杀]、[杀]、[杀]——
对方的杀意已经如此明显。怎么办?怎么办?
纪白泽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狂跳声。
既然上身被钳制住的话……
纪白泽用脚大力踹向男人的命根处,并同时奋力将头往后仰,竭力避开刀刃。在男人吃痛失声松手的瞬间,往店门口的方向狂奔。
然而,有时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瞬间反应过来的男人狠狠地掐住了纪白泽的脖子,愤怒得几乎目眦尽裂:“狗杂种,还敢踢我!”
“额呜……”纪白泽发出了痛苦的气声,面临死亡的恐惧让他睁大了双眼。
“我发现你的眼睛很好看。”男人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兴奋地说道:“要不,干脆直接挖出来吧!”
他高举起匕首,面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就要往纪白泽双眼的位置扎去。
“砰——”
闷沉的枪声响起,纪白泽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消失,横亘在他面前的恶鬼轰然倒下,从他额头弹孔喷出的鲜血飞溅到了纪白泽的左脸庞。
狰狞的面孔,还带着死前的不可置信与错愕。
店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得大开,瓢泼大雨的淅沥声变得格外清晰。
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站立在门前,放下了手里的消音手枪。
在他身后的金发男手里拿着滴水的雨伞,即便被墨镜遮住了大半边脸,却还是看得出一脸狗腿像,笑嘻嘻地说:“nice shot!谢哥的枪法还是这么准啊!”
黑色大衣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枪随手丢给了墨镜男,朝着纪白泽的方向款步走来。
纪白泽呆立在原地,乌瞳湿漉圆润,带着还没来得及遮掩的慌张与惊惧,沾染上鲜血的苍白脸庞如在纸上红墨晕染开的梅。
纪白泽惊恐地发现,他看不到男人的文字。
他看着男人缓步走至跟前,高挺的身形几乎将他完全笼罩。
店内柔和的灯光,在男人英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眉骨旁投下了阴影。男人抬手,轻柔抹去了纪白泽脸上的血迹。
雷声轰鸣,如擂鼓般惊天动地,盖过了雨声,也盖过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但是,纪白泽清楚看到了男人的口型,与他幽深眼底的兴味。
“你好,受惊的小猫。”
*
风吹起了窗边的窗纱,并送来了一片迷路的落叶到是室内的地上。
纪白泽双手捧着杯热牛奶,望着窗外的景色。
小区外的马路边,起早上班的人儿形色匆匆,街边摆摊卖早餐的小贩们生意火热,天空中路过的飞鸟嬉戏追逐,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
整座城市沐浴在和煦的晨光中,重新焕发了生机。
要不今天去店里看看情况吧。算上今天已经暂停歇业两天了,店里那堆“痕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从门口处传来了门铃声,打断了纪白泽的思绪。
按门铃的人一副不开门便不罢休的气势,和打拍子似的规律狂摁铃。
纪白泽面露无奈,显然知道是谁来了。他啪嗒啪嗒地走向玄关的方向,在路过客厅茶几的时候顺手把杯子也放了下来。
一打开门,一道人影飞扑上来,一把抱住了纪白泽。强烈地冲劲让纪白泽身形趔趄,差点站不稳。
“白白~我去‘无忧’那边,店里怎么挂着‘暂停歇业’的牌子啊!”
纪白泽费力地把抱着自己的宁明宝推开,“发生了点事……”
“啊——!”宁明宝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纪白泽脖子、手臂处的绷带和纱布,发出了惊天哀嚎:“是谁欺负了我们家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