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阁下与少爷均未受实质伤害。少爷全程保持冷静,陈述了事件经过,并强调克莱因阁下是为保护他才被迫动用了那股力量......”
都菲的声音平稳无波,她微微垂眸,向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约兰达汇报着昨日的情况。
阳光透过高窗,在她的制服裙上投下光影。
约兰达身上穿着的是骑士团的制服,并不是平常用于训练的装扮,她觉得手挎在扶手上不舒服,就重新坐直,将手搭回办公桌上。
“......以利亚倒是比以前活泼了不少,敢在训练的时候怂恿克莱因跑下城区,还用卷轴对付斯宾塞家的小崽子。”
约兰达这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带着新奇感的认可。
“少爷确实展现出了不同以往的果决。”都菲平静地回应。
“还有克莱因的那股力量......”约兰的指关节在硬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笃”声,“具体是什么情况?”
“白色火焰,瞬间爆发,焚毁大片墙壁,伯恩·斯宾塞离得最近,遭受重创。”都菲言简意赅。
“法比安有说什么吗?”
约兰达挑眉,这可不是一般的动静。
都菲回道:“法比安大人希望瑟伦大人能抽空调查一下克莱因阁下的情况。”
“找瑟伦?”约兰达想了想,“知道了,等他什么时候从那堆瓶瓶罐罐里爬出来,我会跟他提。”
她说完,目光重新落回桌面上摊开的、盖着王**务部火漆的信件。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
“今天不用去骑士团训练场吗?” 以利亚乖乖站着,任由都菲帮他穿戴,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是的,少爷。”都菲整理好他衣领处的褶皱,重新站起,“法比安大人认为,近期骑士团训练场可能不太平。为确保训练环境安全,他与约兰达大人商议后决定,即日起,您与克莱因阁下的训练,改在府内的西侧训练场进行。”
法比安的想法很实际。
一方面,克莱因待在那里容易受欺负,要是像昨天那样爆发,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伤亡。
另一方面,他家里那点地方确实连像样挥剑都困难,之前克莱因独自训练还能挤挤,现在要给以利亚当陪练,总不能两个人一起挤。
而多尔蒂侯爵府的训练场,不仅场地开阔、设施齐全,更重要的是,在约兰达和瑟伦的眼皮底下,安全性更有保障。
果然,等以利亚来的时候,克莱因早早就来到了训练场里等着。
“克莱因?”以利亚的声音唤回克莱因的思绪,他已经拿好了自己的小木剑,正看着克莱因,“我们开始吧?今天练什么?”
克莱因像是被惊醒般猛地回神,迅速摆出训练的姿势:“和前两天一样,基础劈砍,注意手腕下沉......”
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训练上。
然而,昨日的事情还是压在心上。克莱因的精神不太好,眼神时不时会飘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利亚自己的状态也不轻松,连续两日的训练让这具虚弱的身体疲惫不堪,手臂的酸痛感尚未完全消退。
但他能感觉到克莱因身上那股郁闷的情绪。
在一次练习的间隙,克莱因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身,认真地看向以利亚。
“以利亚,”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我能和你说点事吗?”
“嗯?”以利亚也停下动作,微微歪头,“当然可以。”
克莱因垂下了眼帘,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剑剑柄:“昨天,谢谢你,不仅是在巷子里帮我挡开攻击,更是在法比安师傅面前帮我解释清楚......我知道那火焰很可怕,我差点......”
他哽了一下,似乎无法说出“伤害你”这几个字。
“还有,”克莱因鼓起更大的勇气,声音更低了些,“你告诉了我,你的那个神奇的天赋.....我知道这不该随便说,至少应该和信任的人说......所以,我也觉得能够信任你。”
以利亚静静地听着,没有催促。
克莱因将自己思考了一晚上的烦恼说出来:“昨天,师傅他......很生气,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害怕被丢弃,但是更害怕师傅他对我失望。”
终于,克莱因主动张开蚌壳,招呼着以利亚进去看。
以利亚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努力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克莱因,你觉得法比安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傅?”克莱因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他品格高尚、实力强大、令人信服、很有智慧,是个真正的好人。”
他不懂以利亚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觉得,这个非常好的人,他为什么会说昨天的话呢?”
以利亚追问。
“因为我控制不住力量,还伤害了其他人,”克莱因的声音低下去,被挫败感淹没,“因为我什么也做不好......”
“错!”以利亚打断他,突然伸出双手,捧住克莱因的脸颊两侧,迫使他抬高视线与自己对视,“法比安叔叔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他希望自己收留的孩子也能过的好。”
“啊......我......”
克莱因没想过还能有这个角度,大脑一时间受到了冲击。
以利亚盯着克莱因,他看见克莱因长大嘴巴想要反驳,伸手把他嘴捏回去,还觉得他现在看起来有点像鸭子。
“你一直在逼迫自己,现在也是,逼自己去承担全部责任,但法比安叔叔只是想看你为自己多考虑,遇见解决不了去找能解决的人帮忙。”
以利亚松手,让克莱因又能“嘎嘎”叫了。
“可是......”
克莱因喃喃着,混乱的思维让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没什么可是的,如果小孩落地就能跑能跳能工作,那这个世界上根本不需要大人。法比安叔叔带你回来,难道是为了看你把自己逼上绝路?”
“那......我该怎么做?”
克莱因的声音带着茫然。
“去麻烦法比安叔叔。”
以利亚斩钉截铁地道。
“啊?”
克莱因一怔。
“练剑遇到瓶颈了就去问,衣服被剑划破了就去说,想吃什么了就去提,甚至觉得被欺负了,就去找他。你把自己关起来,假装什么都行,那才是在把他推开,你是想被真的抛弃吗?”
以利亚一字一顿,清晰地将拉近两人关系的方式列举。
“不,我不想!!”
克莱因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训练场上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克莱因喘着气,好像被自己的呐喊给吓到了。
“这就对了嘛。”
以利亚笑眯眯把两只手收回来。
直到此刻,脑袋从昨天的烦恼里解脱出来。
克莱因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在琥珀色的眼珠上眨动,他才惊觉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一股热意猛地窜上他的耳根和脸颊。
以利亚倒是转头又拿起木剑,招呼着克莱因去训练。
“克莱因?继续练剑了......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太热了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以利亚有点担忧地问道。
“不用休息!”
克莱因用胳膊使劲擦完自己的脸,拿起木剑准备和以利亚练下一组劈砍。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的窗户后。
瑟伦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
他手中端着一杯热气氤氲的红茶,目光温和地追随着场中那个努力挥舞着木剑的紫色小脑袋。
在瑟伦的对面,赫然坐着法比安。
这位魁梧的骑士队长也端着个茶杯,目光落在训练场中,尤其是克莱因身上,脸上带着未消的余怒,但更多的是忧虑。
瑟伦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转向坐在对面的法比安,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的弧度:“法比安,你看,比起之前只能躺在病床上,连阳光都怕刺眼的时候,以利亚现在是不是很有活力?”
法比安闻言,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瞬。
他想起自己刚见到以利亚的时候,大概是一个秋天,约兰达正与他商量了一些事情时,他感受到来一股视线。
以利亚站在自己卧室的窗户前,趴在玻璃上,亮晶晶的眼睛追着约兰达跑。
法比安当时甚至以为那是一个装饰用的人偶娃娃,因为以利亚五官精致,脸色又太过苍白,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约兰达那个常年无法出门的孩子。
“确实,昨天看见他跟着克莱因走出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明明之前是那样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现在倒也不错。”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不过,法比安更关注今天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瑟伦,我昨托都菲转达的事情......”
瑟伦扶了扶单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专注:“嗯,关于那个孩子身上的火焰,我有些想法,正想详细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