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你昨天说的‘剑’的声音......”
训练间隙,一道饱含纠结的声音从身侧飘来。
以利亚正拄着木剑平复急促的呼吸,闻言侧头,便撞见克莱因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木剑的模样。
克莱因脸上挂着醒目的两个大黑眼圈,显然昨晚没睡好,那头金发更是毛毛躁躁地翘着几缕,看得以利亚真想上手给他捋顺了。
“嗯?”
以利亚用眼神递出疑问。
克莱因的目光依旧黏在木剑上。
“它......它和你说了什么?”话一出口,似乎觉得过于唐突,他赶紧找补,声音低了些,“呃......能告诉我吗?不说也行。”
“可以是可以,”以利亚将昨天听见的话稍微修饰了一下,“它骂我位置停得太低了,力气也小,连一只史莱姆都打不过。”
木剑......还会骂人?
克莱因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熬夜带来的干涩都被这股好奇心驱散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那现在呢?现在它说了什么?”
“现在?”以利亚扶着剑,用指尖摩挲了一下颈间那块绿宝石,摇摇头,“它什么也没说,我听不见了。”
对上克莱因写满“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以利亚的唇角向上弯了一下:“我可没说谎,它啊......像装了半瓶水又被焊死盖子的瓶子。
我能偶尔‘嘟嘟铛铛’地听个响动,但想打开盖子去解渴,那就不行了。”
沉默了几秒,克莱因试探性地开口:“那......如果我把你眼睛蒙起来呢?没有了视觉,听觉会不会更敏锐些?说不定能听得更清楚?”
“说不定可以?”
以利亚也被勾起了兴趣。
他对【万物之声】的了解约等于零,任何尝试都值得探索。
“反正一组基础劈砍已经做完了,要不......我们试试?”
以利亚也想知道,这不受控的能力,边界到底在哪里。
“好!”
克莱因立刻行动,毫不犹豫地从自己放在一旁备用的训练服下摆撕下一块干净的粗麻布。
布料带着阳光的气息,轻轻覆盖在以利亚的眼皮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视觉被剥夺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但又有各种杂音传来。
训练场远处的碰撞声、风声掠过草尖的“刷刷”声变得异常清晰。
然而,当克莱因小心翼翼地将一柄木弓塞进他手里时———
“听不见。”
以利亚摇头,指尖拂过光滑的弓身,只有木头的冰凉触感。
克莱因迅速换上一杆木制长枪。
“听不见。”
枪杆沉甸甸的,依旧沉默。
双手木剑也被递了过来。
“听不见。”
沉重的剑柄压在手心,依旧没有“声音”。
......
“克莱因。”
以利亚抬手摘下了蒙眼的布条,骤然恢复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看见克莱因脚边已经堆了好几样训练器械,手里还抓着一对木制匕首跃跃欲试,连忙出声打断:“我觉得,这可能不是武器类型的问题,嗯......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和我自身的状态有关?”
克莱因看着以利亚被布料闷红的眼眶,小麦色的脸颊微微发烫。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乱糟糟的金发:“抱歉,我太心急了......”
“道歉可别只在嘴上说说,”以利亚把布条递回去,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狡黠,“你想好要怎么赔我了吗?”
克莱因身体绷紧了一瞬,握着木剑的手指也收拢了些。
他谨慎地开口:“那你想要什么赔礼?”
[一副“他终于露出真面目”的表情......我这张脸不笑的时候,真有那么像坏蛋吗?]
以利亚心下有些好笑:“放心,没你想得那么差。”
欣赏到克莱因略显窘迫的表情,他才不客气地继续道:“带我逛逛王城,就现在。”
“嗯?只是这样?”
克莱因愣了一下。
“对,就这个。”以利亚装作不满地撇撇嘴,“都菲他们都不放心让我出门......什么‘灰尘太大’、‘太阳太晒’、‘人群太杂’,明明都让我来训练场找你练剑了,好像这里就多干净似的。”
他指了指四周飞扬的尘土。
再往远点,就是其他几队驻守的骑士团在训练着,他们的动静很大,至少在这个草坪上也能感觉到。
“所以,拜托你了,克莱因。带我去看看王城那些......嗯,不是大道,那里坐马车我都看腻了,带我去你平常会去的地方吧。”
“但是......”你的训练还没有做完。
“在这里待久了,我好像耳鸣了。唉,该不会是刚刚试太多次了,我的身体受不了了吧!连休息一会儿都要被拒绝......”
以利亚适时地扶了下额头,演技略显浮夸但有效。
克莱因看着他夸张的动作和故作可怜巴巴的眼神,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真的不行吗?”
以利亚继续加码,努力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显得更水润无辜一点。
克莱因看着以利亚带着点恳求的眼神,想到刚刚自己找以利亚实验的样子,迟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从训练场离开轻而易举,克莱因并不属于骑士团,准确来说,他是第七队队长法比安放在这里蹭练习道具的学生。
所以他不需要报备什么,只是和守门的士兵们打了个招呼,就能带着以利亚走出去。
穿过训练场厚重的大门,再走一段路,喧嚣的声浪和混杂着食物、尘土、牲畜的气息扑面而来,与训练场内的呼喝相比,是另一种吵闹。
以利亚的目光四处游荡,被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吸引———摊子上放着藤篮,几颗装在藤篮里的蘑菇正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可以吃?]
以利亚看见,售卖的牌子上用方方正正的大字写着:1第纳尔币1串。
[明明更像装饰品。]
“我不知道你想看什么,”克莱因自然地伸出手臂,虚虚护在走神的以利亚身侧,隔开一个推着沉重板车匆匆走过的壮汉,“除了主路以外的地方有很多人,路面也不平,容易磕磕碰碰,你记得离我近一点。”
他仔细叮嘱,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大孩子”的责任感。
如果克莱因的村庄没有游尸毁灭的话,他本应是那群野孩子里最可靠的领头羊,带着他们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在风吹起的金色麦浪里玩着永远不腻的捉迷藏。
此刻,他下意识地把身边这个苍□□致的贵族小少爷,也纳入了需要他看顾的“弟弟”范畴。
“好啊。”
以利亚乖巧地回答,跟随着克莱因的脚步往外走,真正踏入了王都伊加德。
【在贡尼亚大陆上,以老鹰为名的国家———阿德勒,坐落于整个大陆的东部。广袤的平原外并无山脉守护,只有接壤的海洋作为渔民们的退路。
肥沃的土地需要勇猛的骑士来守护,最初被尊称为“狮鹫王”的阿德勒一世率兵与虎视眈眈的外敌战斗。
......
阿德勒一世与阿德勒军的勇猛成功逼退一众外敌,他们就此在这片平原上定居下来。
......
几百年过去,王都伊加德中,银甲的骑士伫立在城墙之上,越过他们往下看,便是被硬砖所铺平的地面。
居民和乐地生活在王都内。】
那只存在于《渎火者》中的文字,也在他面前化成真正的世界。
不认识的水果在摊位上堆成小山,被刻意切开摆放,散发着甜香。
铁匠铺外摆着锻好的武器模型,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穿着粗布长裙的妇人,挎着篮子高声叫卖着刚出炉的面包。
街角处,一个裹着破旧斗篷的流浪诗人吹奏着风笛。
几个细小的风旋竟然真的从笛孔中飘出,在空中短暂地跳跃了几下才消散。
......
一切都鲜活而陌生。
以利亚瞪大眼睛,为这充满幻想风情的地方感到新奇,心中同时闪过一点失落。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了。]
*
而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三个少年的脑袋叠成塔,从拐角处探出来。
“那小子竟敢悄悄溜出来。”
伯恩眯起眼睛,表情凶恶。
“对啊老大!他算什么东西!侥幸被法比安大人收留,居然还敢私自带人乱跑?简直不知死活!”
小跟班一号立刻附和。
小跟班二号搓着手,压低声音兴奋地问:“老大,机会难得!要不要......给他点深刻的教训?连那个碍眼的紫毛小鬼一起?”
伯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那两个逐渐融入人群的身影,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逃训?呵......这倒是个送上门的好理由。正好让法比安那老家伙看清楚,他捡回来的宝贝是个什么成色!”
“老大,他们快没人影了!”
跟班一号惊叫一声,把陷入阴暗幻想的伯恩给喊醒。
“走!跟上他们!”
伯恩一挥手,三个人就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地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