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迈尔被接回多尔蒂家大约一周后,约兰达已悄悄收集齐证据,将兽人黑市的事一并上报。
然而后续的搜捕行动却扑了空,因为那伙人早已转移得无影无踪。
尽管心思多放在照料伊斯迈尔上,菲尼对救出伙伴的以利亚仍满怀感激。
又是一个清晨。
菲尼准时从它柔软的鸟窝里醒来,先是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了它的每日任务。
它一个大跳蹦到以利亚宽敞的床上,借着弹性极好的床垫弹跳了两下,像颗毛茸茸的黄色小球,几下滚到了睡在床中央的以利亚脸旁。
“起床!起床!吃早饭!!”
菲尼的嗓门不大,但一直叫的话,还是会烦的。
以利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眼睛很烫,让他感觉眼皮都是凉的,张嘴想让菲尼停下,干渴的感觉锁住喉咙。
这种感觉......
[啊,发烧了。]
以利亚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也是,刚过来几天就到处折腾,被吓得出冷汗,按照八岁小孩那点免疫力,早该生病了。
之前全靠着昂贵的调理药物强压着,如今像是全部爆发,不适感汹涌而来,让他都有些发晕。
“烫!好烫!!”
菲尼凑近,它的爪子碰到他的脸,瞬间缩了回来。
随后,它用翅膀开始上下摇摆。
“不用,没关系,帮我喊一下其他人。”以利亚声音沙哑。
他谢绝了菲尼试图用翅膀给他扇风的好意,将被子裹紧了些。
菲尼喳喳叫着飞出去,门外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以往的以利亚体弱多病,仆人们对照料他早已驾轻就熟,敷毛巾、估测病情、决定用药与否或是去请瑟伦。
这次似乎来得格外凶猛。没过多久,瑟伦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瑟伦的手背贴在他额上,微凉的触感短暂驱散了一些灼热。
以利亚蔫巴地躺在床上。
难受。
那就找到事转移注意力好了。
“父亲,”他对着伸手测试他温度的瑟伦,难得露出点撒娇的姿态,“那个兽人的伤这么久了还没好,你能帮我看看它吗?”
瑟伦收回手,在本子上记录下最后一个数字,并未抬头。
也许在这个炼金术士眼里,这点小心思实在拙劣。
以利亚不禁有些心虚。
但瑟伦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应好,话中带着引导:“好,那以利亚希望我怎么做呢?”
“兽人融合是会有后遗症的吧?但是它不说,但是他经常舔毛,我感觉他都快要把自己舔秃了,”以利亚适时露出担心的表情,“这是他的后遗症吗?是不是融合好的兽类在影响他呢?”
“嗯。”瑟伦毫无疑问地答应下来,“你先在床上躺一下。”
[对不起了,伊斯迈尔。]
望着父亲莫名透出决绝的背影,以利亚几乎能想象伊斯迈尔被里里外外检查个遍的画面。
[可既然都听见我喊名字了,伤好了却仍不肯化形......是对我们仍有戒备吗?]
这可不行,若伊斯迈尔不愿意展露心房,有些计划便难以展开。
以利亚只好出此下策了。
瑟伦去而复返时,手中多了一支盛着淡金色液体的试管。
都菲已将伊斯迈尔请来。
“放松,只是常规检查,这支药剂能帮你稳定融合状态。”瑟伦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伊斯迈尔的瞳孔里写满怀疑,但在以利亚鼓励的目光和都菲无声的注视下,他不情不愿地低头,舔食了试管里的液体。
以利亚不知道瑟伦拿了什么。
但他看见,伊斯迈尔的雪豹脸上开始发皱,它用爪子不住地在地面上摩擦,好似这样就能缓解喝药后的奇怪感觉。
下一秒,异变突生。
“膨!”
白雾闪过。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蜷缩在原地,他有着一头泛着银光的白色短发,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
此刻,他脸上尽是措手不及,猛扑到床上,用被子包裹自己的身体,狠狠瞪向瑟伦,又惊疑不定地扫过以利亚。
“你们......”
伊斯迈尔气得声音都在抖,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陌生的虚弱感而无法发作。
菲尼吓得“唧”一声,钻到了以利亚枕头后面。
瑟伦对此恍若未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被这前所未有的现象吸引。
兽人变成了人,这并不算少见,但能完全隐藏起兽类的特征,那就从来没人见过了。
他一边指挥都菲稳住伊斯迈尔,一边迅速进行检查记录。
“无獠牙。”
嘴巴张开,一排人类牙齿,虎牙虽然尖锐,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正常瞳孔。”
无变成兽形时的竖瞳,被不同强度的光照刺激后,中间的圆形瞳孔也没有发生形状变化。
“发顶无兽耳。”
把两边的头发掀开,可以排除兽耳较小,藏在里面的可能性。
“脊椎骨处无尾巴。”
这是最简单的,只要掀开被子看一眼就可以。
“人类与兽类融合,不论如何,多少会残留下兽性,”瑟伦看着伊斯迈尔,多少有点想把他解剖,“但在你身上,人类的特征完全占据上风,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伊斯迈尔抿唇,眼神闪烁。
不久,他开口:“只是足够幸运罢了,比起这个,难道不是给我找件衣服更重要?”
众人这才想起他还裹着床单,慌忙找来衣物为他换上。
伊斯迈尔穿好不算合身的衣物,把偏长的袖口的裤子都往上卷好,从以利亚床上跳下来。
以利亚这才得以看到他的全貌———哪怕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伊斯迈尔被北境冰雪锤炼过的身体,却拔得像一颗松树,他眉头微微皱着,又使得整个人带上一抹忧郁的色彩。
瑟伦随口问道:“既然都变成人类了,也不能天天叫你那只豹子,你叫什么名字。”
“......”
伊斯迈尔陷入沉默,暗自思忖着是否要编造一个假名。
“他叫伊斯迈尔。”
以利亚抢先答道,毫不意外地接收到对方恼怒的瞪视。
“......嗯?你说他叫什么?”
瑟伦一怔,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伊斯迈尔。”
以利亚清晰地重复。
瑟伦沉吟片刻,只嘱咐以利亚好好休息、记得喝药,便转身离去。
“你!”
伊斯迈尔气势汹汹地站到以利亚面前,憋了半天只迸出一个字。
失去了豹形的掩护,他愤怒时的模样竟真有几分吓人。
可以利亚一点也不怕。
“我生病了,你不能打我。”
他轻轻咳嗽两声,将虚弱模样展现得十足。
“我才不会打小孩!”伊斯迈尔有些恼怒,却仍站在原地,“从那次我就想问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嗯......我猜的。”
以利亚微笑。
敷衍也敷衍得认真一点吧!
伊斯迈尔没好气地瞪着以利亚,眼神明确传达出这层意思。
最终,他不愿再面对这张令人生气的脸,转身离去。
[不像豹子形态时好玩了。]
以利亚稍有遗憾地想到,可他总不能对着伊斯迈尔喊“变回来”吧。
*
预估错了,这次的高热来势汹汹。
以利亚感觉自己的的脑袋好像架在烤架上,时不时被撒一把辣椒,在他即将昏睡的时候,又被热得根本睡不着。
“咳、咳咳......”
在前世,以利亚其实很少生病。
孩童时期早就随着成长遗忘,以利亚只有自己上学、成为社畜时的记忆,可那时候生病,把药混着冷水塞嘴里,就紧接着要完成些任务———作业、方案、项目,等好起来的时候,连自己也忘记生过病了。
“怎么会这么弱呢......”
以利亚翻了个身,脸朝上,抬起胳膊压在毛巾上。
毛巾的表面被以利亚额头的温度烫热,伸手一压,里面的水出来,泛起一点点凉意。
见状,女仆赶紧换毛巾。
“叩、叩。”
又有人敲门了。
以利亚没什么力气,懒懒地掀起眼皮。
来的人是克莱因,他应该是听见以利亚生病了,就赶紧跑来探望。
半晌无声。
克莱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斟酌好久,才问道:“感觉怎么样?”
“咳咳......我以为自己快要热死了。”
以利亚很想把被子甩开,它们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但他知道,汗压出来,自己才能好得快。
“不要说这样的话,”克莱因抿唇,帮以利亚把水杯拿来,又等他喝完后放回去,坐回床边的凳子上,话语间莫名显得有些固执,“我觉得你会好起来。”
[啊......什么话?]
以利亚对克莱因突如其来的认真有些迷惑,滞塞的大脑转了两三圈才想明白。
[哦,“热死”啊。]
克莱因总是害怕自己身边的人会突然离开,就像惧怕梦中的麦田、回忆中伙伴的欢声笑语一样,那是即使到来,也无法逃避的事情。
“嗯......对啊,我家的钱那么多,没花光的话,我可舍不得死。”以利亚慢吞吞挤出一个笑,“至少也得花个五六七八分吧。”
克莱因竟真思考起花多尔蒂家的那么多钱要花到什么时候,结论是,他认为人一辈子也花不完。
“那你要活很久很久才行。”
克莱因也笑起来,他觉得以利亚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