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送去包扎治疗得及时,鸟活了过来。
等以利亚结束上午的训练,听说它醒来的消息后,就打算去看看这个小东西。
鸟被女仆们小心地清洗打理过,褪去血污,露出底下柔软蓬松的浅黄色绒羽。它的主要受伤处,也就是翅膀根部,被仔细地缠着绷带。
它被安放在起居室窗边一个铺着软布的篮子里,据说多晒晒太阳能让动物恢复得更快些。
然而,与那可爱的暖黄色外表毫不相配的,是它那张尖利的嘴。
女仆给它添水、加食,就被平白无故地骂了两句。
“坏蛋!坏蛋!!”
它就像只会这两句话一样,对经过它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这样喊。
这改变不了它受伤的事实,翅膀扇不动,它就像发好的面团,用伸出来的爪子无力地往空气里踹两脚,还把自己给踹滚起来了。
“啊!啊!”
眼见着它要从自己的窝里滚到地面上,鸟紧紧闭上眼睛。
“啵—”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它落入一个温软的掌心。
以利亚低头注视着手里这团沉甸甸的暖黄色毛球,它惊魂未定的小眼睛正瞪得溜圆。
他不禁怀疑起这鸟的远方亲戚里,是不是混进了某种名叫“猪”的品种,不然怎么如此坠手。
“坏蛋!坏蛋!!”
缓过神后,它又开始叫嚷。
在连绵不绝的“坏蛋!”背景音中,以利亚瞥见放在鸟窝旁的小碟子,里面盛满了女仆们精心挑选的各式谷物,甚至还有一些新鲜的肉块。
但它们依旧堆成完美的小山形状,是没动过的样子。
很显然,这位病号对眼前的佳肴毫无兴趣,宁可用宝贵的力气骂街,也不肯啄上一口。
[脾气这么刁,难怪伤成这样。]以利亚腹诽。
不管怎么说,以利亚都没必要看一只鸟饿死在自己眼前。
毕竟,这只鸟不管是从长相还是从会说人话这点看来,都挺有趣的。
“请带我去厨房。”
以利亚把小鸟放在肩膀上,仰头向身边的女仆说道。
都菲偶尔会不在。
女仆长阁下虽然常伴左右,但她执掌着宅邸内诸多事务,总有必须亲自处理的时候。
这时,另一位年轻些的女仆阿梅莉便会接替她的位置。
“是。”
阿梅莉点头应声。
一路上,小鸟并不安分。
它尝试着逃跑,比如在以利亚路过某个窗台时,闭着眼睛往下跳。
然后被以利亚捞回来,继续喊两声“坏蛋!”,再开始下一轮逃跑。
在阿梅莉的引导下,以利亚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很快到达了厨房。
[真是万恶的、腐朽的、令人身心愉悦的有钱人生活。]
以利亚看着眼前比前世他家客厅还宽敞、各类食材器具琳琅满目到闪眼的厨房,再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小少爷?您怎么来厨房了?”
胖厨师托比赶紧停下来手里烹煮的东西,把面粉擦到抹布上,有些受宠若惊地迎上来。
托比是个很好的厨子。
而事实上,他已经在侯爵府干了二十多年。
以利亚将肩上的鸟捧下来,托到这位厨子面前:“不用管我,我只是给它找点食物。”
那团红色的毛球适时地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却依旧刁蛮的:“坏蛋!”
托比愣了一下,随即让开胖胖的身体:“您去看吧,中午的食物我正准备着呢,已经做好了一部分。”
以利亚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宽阔的长桌上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餐品。
还有几个年轻的学徒正在一旁,卖力地处理着剩余的食材。
“就在那张桌子上,”托比走过去,给以利亚揭开盖子,有些自豪地开始介绍,“那边是刚送来的鳟鱼,得从北境的冰河里捞出来,是用魔法道具保持了最新鲜的状态,正等着清煎。旁边那盆是刚处理好的野鸡,今早狩猎队才送来的......”
以利亚捧着鸟走过去,一个一个菜试着往前递,看到它脸上露出不同程度的嫌弃表情。
“这个?”
终于有一次,以利亚听鸟不喊了,把它往前递。
那是一盘与贝壳极其相似的食物,若是以利亚没看错的话,它贝壳上的花纹是由个月亮形的纹路构成的。
一旁还有没做的部分原材料,放在装满盐水的水盆里,它壳上的月亮纹路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这是东海岸的月贝,”托比解释道,“得用白葡萄酒和香芹末焗烤。”
“请帮它洗掉味重的调料。”
以利亚对托比吩咐道。
“好的,少爷。”
托比动作利索,把焗好的月贝过了一遍煮沸的清水,很快就把它盛在碟子里,精致地装盘,递到鸟前面。
“吃吧。”
以利亚把鸟放在桌子上,再往前推了两下,让它离碟子更近了一点。
那鸟先是假装嫌弃地别开头,终究没能抵抗住香气的诱惑。
它勉强地低下头,快速地啄了一口,顿了一下,又啄了一口。
接着,它便不再抬头,埋首小碟子里,发出细碎的啄食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咕哝,那“坏蛋”的骂声总算暂歇了。
月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鸟啄完以后就更不吭声了,好像在跟这么容易嘴馋的自己生闷气。
[虽然很挑剔,但还是能养活。]以利亚对此莫名有点欣慰。
“对了,你叫什么?”
以利亚戳了戳橙黄色的鸟喙。
它气势汹汹地瞪了以利亚一眼,似乎想到自己刚刚才吃完一碟月贝,嘴里没骂出什么词,但也不回答。
“如果你不告诉我名字的话,我以后都会叫你‘小鸡仔’。”
以利亚平静地对它说。
霎时间,鸟就气得羽毛炸起来,本来就像个球,这一生气,就像面团里加了酵母粉,更加蓬松。
鸟弱小的时候,连生气都显得可怜可爱。
以利亚在它即将骂出“坏蛋!”的时候,一捏上鸟喙,让它一下一下,只能发出“h-、h-”的声音,还别说,挺有节奏感的。
“吃饱了吗?小鸡仔?”
以利亚玩够了,收手点点它的额头。
“菲尼!菲尼!!”
鸟尖叫完,把头埋进翅膀里。
“嗯?”
以利亚疑惑地歪头。
“菲尼!坏蛋!大坏蛋!!”
没说几句,又开始骂起来。
“哦,这是你的名字......菲尼。”
以利亚恍然大悟,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吃饱了吗?菲尼。”
以利亚眼中含着笑意,见它不吭声,又让托比送来一盘月贝。
盘子一块块摞上去,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不过,用几十盘菜换一个会说话的鸟的名字,也是个划算的交易。
*
菲尼的鸟窝被重新安在了以利亚房间。
它还多了个带轮子的鸟窝架子,因为放在窗台容易被厚窗帘盖住,等要晒太阳的时候再挪过去就行了。
吃人嘴短的菲尼,在月贝的攻势下,收起了骂人的功力。
它不叫,以利亚就只会偶尔会逗它两下,更多时候是当一个球形羽绒装饰品,看着让人身心愉悦。
夜晚,菲尼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以利亚还睡在床上,用被子盖着,从它这边看不太清楚。
但都离熄灯过了一段时间了,以利亚总该睡着了。
刚刚安分没多久的菲尼,悄悄伸出一只爪子,探出鸟窝,再伸出一只爪子,成功从鸟窝移到架子上。
[哼!]
成功了第一步后,它得意地挺起胸脯。
但是从架子到地面的距离又是一个问题。菲尼想了想,决定用自己受伤的翅膀用力扇两下。
当然,毫不意外地没有用。
菲尼一脚踩空,惊慌失措地在空中扇翅膀,“Duang、Duang、Duang”地连蹦三下,最后以脸着地。
它有点不愿接受地窝在地上,脸上不知道是摔痛了还是羞愧,泛出阵阵热意。
好在脑袋里“逃跑”的意识还是占了上风,让它从刚刚发挥不好的羞愧里逃出来,又继续打起精神越狱。
菲尼又开始在地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时不时还看看床上以利亚的动静,而在它走的这段时间里,以利亚只是翻了个身。
靠近门了。
到门边了。
菲尼兴奋到想叫两声,憋住了。
门被关得死死的,菲尼想从门底下的缝里面钻出去,但圆润的身体阻止了它的行动。
这下就只好扣门了,菲尼再怎么跳也够不到把手,只能期待这个门装得送一点,它开始用爪子在缝隙里扒拉。
门快被它扣出来一小条缝,菲尼使劲往里面挤,几乎快以为胜利在望了。
“你想去哪里?”
突然,一阵光亮打在菲尼头顶,它不可置信,颤颤巍巍地转头。
一盏夜灯被以利亚提在手里,他穿着长款丝绸睡衣,被灯照到的地方仿佛只剩下苍白的颜色。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发着微光,钉在菲尼身上时,它感觉自己的毛好像被拔了一遍。
“你想去哪里?菲尼。”
以利亚往前走一步,半蹲下来,耐心地继续询问。
菲尼却寒毛倒竖,觉得自己看见了鬼,吓得下意识往后再挤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