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司全员都有隐藏身份这件事 第9章 第 9 章

张总因“菊花残，满地伤”光荣入院，红砖楼里弥漫的空气都仿佛清新了几分。没有咆哮，没有拍桌子，大家默契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主”时光，摸鱼摸得理直气壮。

周末，李哥在群里痛心疾首的呼吁（主要是怕张总秋后算账），我们这些“有良心”的员工理应组队去医院探望一下“身残志坚”的张总，消息发出，群里瞬间安静如鸡，两分钟后，各种借口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哎呀李哥，真不巧，我二舅姥爷今天八十大寿，必须得去啊。”

“我预约了今天去拔智齿，医生说了，不能改期。”

“孩子学校亲子运动会，不去不行，老师要点名的。”

“我……我五行缺木，大师说今天必须去郊区种树！不然影响下半年财运。”

（这条是我发的，顺便给窗台上那盆发财树一个交代。）

最终，响应号召的，只剩下我、老吴，以及被李哥点名“代表公司形象”的白晓晓。李哥本人？他义正词严地表示要留在公司处理“紧急公务”（大概是在研究给张总买哪种痔疮膏更符合报销原则）。

于是，我们仨，拎着一个果篮（最便宜的那种，苹果梨子香蕉，蔫了吧唧的）和一箱特价牛奶（快过期的），像执行一项艰巨而尴尬的任务，踏上了探视之路。

医院病房里，张总趴在床上，臀部高高撅起，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油光黯淡、写满痛苦和暴躁的后脑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药膏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与排泄物混合的微妙气息，张总老婆坐在旁边削苹果，脸拉得老长，刀子刮在苹果皮上，发出“唰唰”的锐响，像在刮人皮。

“张总，我们代表公司来看您了。”我硬着头皮开口，把果篮和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尽量远离那个撅起的臀部。

张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连头都没转过来。白晓晓适时地往前挪了一小步，脸上挂起那副招牌式的、带着怯生生关切的小白花表情，声音又软又糯：“张总，您感觉好点了吗？大家都很担心您呢……” 那演技，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张总的哼声似乎柔和了一丢丢，但臀部依旧倔强地撅着。

老吴则全程像个沉默的巨塔，杵在病房门口，抱着胳膊，巨大的身躯几乎把门框堵死，眼神放空，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终极奥秘。

场面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例行公事地问候了几句“好好休息”、“早日康复”的废话，在张总老婆那刀子般眼神的注视下，我们仨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任务完成，功德圆满。

出了医院，老吴借口“约了人调试服务器”，迈开长腿，像一阵风似的走了，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点迫不及待。白晓晓也细声细气地说“要去图书馆还书”，抱着她那个不离身的银色保温杯，消失在街角的人流里。

终于自由了！

被张总臀部的阴影和医院消毒水味摧残过的神经急需抚慰，我毫不犹豫地跳上公交车，目标明确——奔向我的心灵港湾，“拾光角落”咖啡店。

这家店藏在一片爬满藤蔓的老建筑群里，门脸低调，推开沉重的木门，咖啡豆烘焙的醇厚香气和轻柔的爵士乐便温柔地拥抱过来。店里光线柔和，座位之间有恰到好处的绿植和书架隔断，私密性极佳。周末午后，人不多，只有三两个客人安静地看书或敲电脑。

老板娘苏蔓正站在吧台后，专注地给一只拉布拉多梳毛，那狗子叫小不点，名字和体型严重不符，壮得像头小熊，此刻正舒服得眯着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苏蔓本人，气质沉静温婉，名牌大学英语系高材生，前体制内精英，厌倦了文山会海和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据说某天买彩票走了狗屎运，中了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大奖，第二天就潇洒地递了辞职信，开了这家佛系咖啡店，用她的话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顺便喂狗。”

“心安，来了，老规矩？”苏蔓抬头看见我，笑了笑，手上梳毛的动作没停。

“嗯，冰美式，加个焦糖布蕾，谢谢蔓姐。”我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身心瞬间松弛下来。窗外的爬山虎在微风里轻轻摇曳，阳光透过叶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才是生活啊！

很快，冰爽的咖啡和香甜的布蕾上桌，我深吸一口咖啡的焦香，舀了一勺布蕾送进嘴里，细腻丝滑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感觉连张总那撅起的臀部带来的心理阴影都消散了不少。苏蔓给小不点梳完毛，拿了本书坐在吧台后安静地看着。小不点踱到我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我的裤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继续它的午间小憩。店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和咖啡机偶尔的嗡鸣，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我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刷着手机，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办公室破事——消失的小王、白晓晓的红玫瑰、老吴的神秘药盒、王姐的委屈眼泪、李哥的奇葩报销、张总爆裂的痔疮——都被这醇厚的咖啡香暂时封印了。

就在我身心放松、几乎要融化在这片静谧里的时候——

“汪！汪汪汪！”

一直安静趴在我脚边打盹的小不点，毫无征兆地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咖啡店通往后面小院的那扇虚掩着的门，激动地狂吠起来，尾巴像装了马达一样疯狂摇摆，整条狗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这突如其来的狗吠打破了店里的宁静，苏蔓疑惑地抬起头，我也诧异地看向小不点。

“小不点？怎么了？”苏蔓放下书，走了过来。

小不点根本不理会主人，它像一枚发射的肉弹，猛地冲向那扇虚掩的门，用爪子扒拉着门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嘴里发出“呜呜”的急切哼唧，激动得不行。

“谁在后面？出来吧，小不点好像认识你。”苏蔓提高了点声音，对着门后说。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那脑袋……顶着个极其醒目的、五颜六色的鸡窝头！头发像被彩虹轰炸过，红黄蓝绿紫，根根支棱着，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狂野不羁。

鸡窝头下，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却又因这爆炸发色和过分浓重的黑眼圈而显得有点陌生的脸。

小王！

是那个留下诡异遗书的小王！王磊！

他穿着一身极其宽松、印着巨大卡通骷髅头的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脚踩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郁的、熬夜打游戏猝死边缘的网瘾青年气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他那彩虹鸡窝头，对着狂摇尾巴、几乎要扑到他身上的小不点，露出了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局促的、像二傻子一样的笑容：

“嘿……小不点，好久不见啊……还是这么热情……” 他蹲下身，用力揉了揉小不点毛茸茸的大脑袋，狗子兴奋地舔着他的脸。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激动的小不点，落在我那张因为震惊过度而僵住的脸上。

“哟，老郑？” 小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白牙，语气自然得就像昨天刚在公司楼下一起抽过烟，“这么巧？你也来蔓姐这儿喝咖啡啊？”

我端着咖啡杯的手，僵在半空。

我看着他脚边激动不已的小不点，看着他头上那团嚣张的彩虹，看着他脸上那副“老子只是去染了个头回来”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冰凉的液体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来，像极了我此刻崩塌的世界观。

吧台后面，苏蔓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看透一切的了然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啧，我就说嘛，这破公司招的人，没一个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