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比办公室的好闻多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动作轻柔地检查着怀里那团小橘,听诊器听了好一会儿,又扒开嘴巴看看牙,最后还做了个便检。
“小伙子,放心吧。”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笑意,“是个小公猫,很健康,没什么毛病,就是有点营养不良,肚子里稍微有点虫,问题不大,吃几天驱虫药就行,看这品相,像是英短混了点田园,长得肯定好看。”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看着在检查台上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不时用细弱的小爪子扒拉一下听诊器管子的小家伙,一股奇妙的、老父亲般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谢谢医生。”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回来,它似乎知道检查结束了,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我的下巴,发出细微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回去喂点好的幼猫粮或者奶糕,温水泡软了吃,定期驱虫,疫苗本上写了时间,记得按时来。”医生嘱咐着。
出了宠物医院,阳光正好,我抱着怀里这团温暖的小生命,感觉整个世界的色调都明亮柔和了起来。
“以后你就叫胖胖了,”我点了点它湿润的粉鼻子,“多吃点,长得胖胖的,健健康康的。”
“喵~”它像是回应似的,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琥珀色的大眼睛清澈透亮。
我也是有猫的人了,这种感觉,比发了年终奖还踏实。
一个晴朗的午后,我背着猫包,再次踏入了“拾光角落”。猫包里,胖胖好奇地透过网格向外张望,对这个充满咖啡香的新世界充满了好奇。
店里客人不多,只有两三桌,苏蔓正坐在吧台后面看书,小不点趴在她脚边打盹,阳光透过爬满藤蔓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蔓姐。”我笑着打招呼,把猫包放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
苏蔓抬起头,看到我,又看到猫包里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哟,捡的?”
“嗯,公司打架那天,不知道从哪儿溜进来的,躲我桌子底下了。”我打开猫包,把胖胖抱出来,它有点怯生生地,扒着我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小不点也醒了,凑过来,用巨大的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这个新来的小不点,胖胖虽然害怕,但没哈气,只是缩在我怀里,小声地“喵”了一下。
“挺乖的。”苏蔓放下书,走过来,伸出手指很轻地挠了挠胖胖的下巴,胖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咕噜声更响了。
“检查过了,很健康,就是有点瘦,叫胖胖,希望它快点长肉。”我摸着胖胖柔软的小脑袋,心里满是柔软。
“胖胖,好名字。”苏蔓笑了笑,去倒了小半杯温牛奶过来,放在地上,胖胖试探性地嗅了嗅,然后小口小口地舔起来。
店里很安静,只有胖胖舔牛奶的细微声响和咖啡机偶尔的嗡鸣,阳光暖融融的,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惬意。
“还是你这儿舒服,”我感慨道,“不像我们公司,鸡飞狗跳的,张总那痔疮,估计又得在医院住一阵子了。”
苏蔓重新坐回吧台后,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平淡:“哪儿都差不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无非是明枪还是暗箭的区别。”
她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以前在体制内那会儿,糟心事儿也不少,有时候吧,不是事儿多复杂,是人心和流程,能把人活活耗死。”
我来了兴趣,苏蔓很少提她以前单位的事。
“比如?”我忍不住问。
苏蔓喝了口水,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语气没什么波澜:
“有一年国庆长假,提前好几天,单位就让统计每个人假期去向,精确到门牌号那种,说是方便‘紧急联系’。我老老实实报了,回老家,车次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分管领导也批了。结果呢?假期第三天,正忙着呢,工作群里就跟诈尸了一样。”
她模仿着那种拿腔拿调的口气:“@苏蔓 @小李,你们两个谁在本地?有个急件需要处理一下!很紧急!”
“当时正陪我奶奶在医院检查,医院吵吵闹闹的,根本没看见。过了一会儿,估计看没人理,分管领导又开始表演了:‘哎呀,这个事我也不好直接安排给小王啊,我了解到小王没有外出,还是你们俩谁协调一下?@苏蔓 @小李’”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好安排’,好像之前@我们俩的不是他一样。”苏蔓嗤笑一声,“又过了半小时,看群里还是死寂一片,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幸好我没接到。”
“等我忙完奶奶的事,好几个小时之后了,打开手机一看,好家伙,群里那出独角戏,未接来电,还有私信——分管领导仿佛突然失忆恢复了,绝口不提之前疯狂@我和小李以及试图打电话的事,语气特别‘正常’地说:‘小苏啊,假期最后一天还有个会议需要准备一下,你提前一天回来吧。’”
“我当时看着手机,直接气笑了,合着之前那波操作是梦游呢?发现找不到冤大头干活,就又想起来我‘不在工作地’了?我回了条微信,解释了一下在医院没接到电话,然后特别‘虚心’地问他:‘领导,会议都需要准备什么内容?”
“你猜怎么着?”苏蔓看向我,眼里带着玩味,“他只给我回了会议的事,然后,也没提过急件的事,估计是找到别的倒霉蛋,或者那事儿根本就没那么急。”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操作……简直比张总还丝滑。
“还有呢?”王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溜达进来了,彩虹头闪闪发光,显然也被这瓜吸引了,手里还拎着一袋刚买的狗粮,“蔓姐,快再说一个,让我平衡平衡,我以为我当年给张总当牛做马就够惨了。”
苏蔓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一次,更典型。一项工作,分管领导亲自部署、亲自安排的,我就一执行的螺丝钉,结果呢,大领导看了不满意,开会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劈头盖脸把我一顿骂,骂得狗血淋头,什么‘不负责任’、‘能力欠缺’、‘给单位抹黑’……足足骂了半小时。”
“那位亲自安排工作的分管领导呢?”苏蔓冷笑,“就坐在我旁边,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屁都没放一个,仿佛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等大领导骂累了,歇口气的功夫,他立刻跟上,开始‘补充批评’,细数我执行过程中‘哪里哪里做得不到位’、‘哪个细节没把握好’,甩锅甩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浑然忘了最初的要求都是他提的。”
“就因为他是本地有点关系的,而我,一个外地考过来的,没背景好拿捏呗。”苏蔓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看透了的厌倦,“这种破事,数不胜数,干的活不少,气受得更多,天天就是扯皮、甩锅、形式主义、应付检查……毫无意义的内耗。”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脚下舔牛奶舔得正欢的胖胖,眼神柔和下来:“所以啊,后来中了那个奖,我几乎没犹豫,第二天就去交了辞职报告,感觉像……终于从一个粘稠的、让人窒息的泥潭里爬了出来。”
店里安静下来,阳光移动着角度,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王磊咂咂嘴,彩虹头晃了晃:“卧槽……蔓姐,跟你这一比,我感觉张总都显得有点……单纯了?他至少骂人都是直来直去,想要你背锅也写在脸上。”
我深有同感地点头,张总的坏,是明晃晃的坏,而且,多少还是讲点人情味的,而苏蔓描述的那种环境,是一种更磨人、更精致的恶心和疲惫。
胖胖喝饱了牛奶,心满意足地开始用小爪子洗脸,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蔓看着它,忽然笑了笑:“不过也好,没那些经历,我可能也不会这么果断地辞职,开这个店,所以,某种意义上,还得‘感谢’他们?”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反讽,但眼神是释然的。
小不点凑过来,用大脑袋拱了拱胖胖,胖胖有点害怕,但又好奇,伸出小爪子试探性地碰了碰小不点的鼻子。
阳光暖暖地照着,咖啡香气袅袅升起。窗外的世界忙碌喧嚣,而这个小角落里,时光缓慢而宁静。
我从猫包里拿出新买的逗猫棒,轻轻晃了晃,胖胖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琥珀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那晃动的羽毛,做出扑击的准备姿势。
是啊,无论以前经历过什么,至少此刻,有猫,有咖啡,有可以吐槽的朋友(和前任),还有一个能安心晒太阳的角落。
这日子,好像也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