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日子,阳光透过新办公楼还算干净的玻璃窗,洒在键盘上,暖洋洋的。经历了红砖楼的“流放”,连这熟悉的、略带浑浊的空调风都显得格外珍贵,大家似乎都沉浸在“重返文明”的喜悦和积压的工作里,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一片(假象般的)祥和。
我正对着屏幕努力把一堆枯燥的数据变成看起来有点用的图表,窗台上那盆从红砖楼幸存下来的发财树,叶子似乎也精神了些,努力进行着光合作用,为我“补木”。
突然——
“你他妈会不会干活?这数据明显是上个季度的!你拿给我有什么用?眼瞎啊!”
一声暴躁的怒吼像平地惊雷,炸碎了办公室的宁静,是运营部的赵猛,一个脾气跟名字一样火爆的壮汉。
被他吼的是新来没多久的设计孙宇,一个有点文艺范、脸皮偏薄的小年轻。孙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反驳:“赵哥,你给我的需求文档就这么写的,我怎么知道是旧数据?你自己没说清楚还怪我!”
“我没说清楚?我文档里标红了‘注意数据时效’,你眼睛长头顶上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公司养你吃干饭的?” 赵猛拍着桌子站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孙宇脸上。
“你才吃干饭的,你需求变来变去,昨天说A方案,今天又要B方案,我加班给你赶出来,你现在又挑数据毛病,你就是故意找茬。” 孙宇也急了,站起来跟赵猛对吼。
两人像两只斗鸡,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恶毒的咒骂和人身攻击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喷:
“你个菜鸟!懂个屁!废物!” “你厉害!你除了拍领导马屁还会什么!油腻老油条!” “你他妈再说一遍?” “就说你怎么了!油腻!无能!甩锅侠!”
争吵迅速升级,从工作分歧变成了纯粹的情绪宣泄和人格侮辱,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大气不敢出,眼神里写着“快打起来”的复杂情绪。
“哐当!” 赵猛一把掀翻了孙宇桌上的文件夹,纸张飞了一地。
孙宇血气上涌,猛地推了赵猛一把,
赵猛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工位隔板,彻底怒了,他吼叫着扑上去,一把揪住孙宇的衣领,孙宇也不甘示弱,反手抓住赵猛的胳膊,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椅子被撞翻,电脑屏幕哐哐作响,场面一片混乱!
“干什么!干什么!住手!都给我住手!” 隔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张总那颗油光锃亮的脑门再次充当了救火队长(虽然通常越救越火)冲了出来,声音因为焦急而更加尖锐,“反了你们了!在公司打架!还想不想干了!松开!立刻松开!”
然而,打红了眼的两人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依旧死死扭缠在一起,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周围的同事看着这架势,没人敢上前——赵猛那体格子,一拳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白晓晓,默默地拿起了座机听筒,按下了“110”,声音清晰冷静:“喂,你好,春城区复兴路恒昊大厦7楼,有人打架斗殴,场面失控,麻烦你们出警。对,尽快,谢谢。”
张总还在那里徒劳地嘶吼:“听见没有,我让你们松开,无法无天了。” 可那两人依旧把他当空气,甚至推搡间差点撞到他。张总自觉威严扫地,脸上挂不住了,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妈的!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他骂了一句,竟然一头扎进了战团,试图用他那发福的身躯强行分开两人,“给我撒开!听见没有!”
于是,场面从两人互殴,瞬间变成了三人混战。张总一边嗷嗷叫着“别打了,”,一边笨拙地想拉架,结果不知道被谁的手肘怼到了肚子,又被谁的脚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惨绝人寰的嚎叫,猛地压过了所有的咒骂和打斗声,穿透力之强,仿佛能震碎玻璃。
只见张总的脸瞬间扭曲成了一个痛苦面具,血色尽褪,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手死死地捂住臀部后方,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痛苦的姿态,蜷缩着、颤抖着……瘫倒了下去!
他又一次,像一只被煮熟的、巨大的虾米,蜷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箱般的抽气声。
世界,安静了。
赵猛和孙宇还保持着扭打的姿势,但动作彻底僵住了,他们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面无人色、发出非人哀嚎的张总,脸上的愤怒和疯狂瞬间被惊恐和懵逼取代。
所有同事都石化了。
只有白晓晓,平静地放下了电话,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再叫一辆救护车,有旧伤复发,疑似肛裂。”
张总的哀嚎成了背景音,有效地控制了场面,没人再敢动了。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叔叔们一脸严肃地进来,看着一地狼藉和蜷缩在地、哀嚎不止的张总,又看了看还僵持着的赵猛和孙宇,简单问了情况,就把两个惹事的“斗鸡”带走了。
紧接着,120的医护人员也抬着担架上来了,看到张总的惨状,经验丰富的医生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在一片混乱和张总持续不断的、富有节奏感的哀嚎声中,他被小心翼翼地(主要是避免触碰伤处)抬上了担架,拉走了。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寂静,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尴尬无比的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翻倒的桌椅、散落一地的文件和文具,还有空气中仿佛尚未散去的张总的“痛苦气息”,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仗一样疲惫,正准备弯腰帮忙收拾狼藉,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靠近走廊的办公桌底下,似乎有什么小小的东西动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弯下腰,仔细朝我桌底下的阴影里看去。
一双圆溜溜的、带着惊恐和警惕的琥珀色大眼睛,正怯生生地看着我。
那是一只小奶猫,看起来也就两三个月大,瘦瘦小小的,一身橘白相间的毛毛脏兮兮的,沾着灰尘,耳朵尖还挂着一小片不知道哪里蹭来的蜘蛛网。它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躲在最里面的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它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刚才那么混乱,警察、医生、人群进进出出……它居然没被吓跑,还找到了我这里躲着?
我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立刻脱下身上的薄外套,动作极其轻柔地、慢慢地靠近它。
“嘘……别怕,小家伙,没事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小橘猫警惕地看着我,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哈”气声,但没有逃跑。也许它太累了,太饿了,或者刚才的混乱真的把它吓坏了。
我用外套像渔网一样,极其迅速又轻柔地罩了下去,然后小心地把它整个包裹起来,抱进怀里,它好轻,像一团温暖的、微微颤抖的蒲公英。它在衣服里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发出细弱的“喵”声,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仿佛知道我没有恶意。
我赶紧把它连同衣服一起,塞进了我那个足够大的、放在桌下的通勤背包里,拉链留了一条小缝透气。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周围还沉浸在刚才那场闹剧里的同事们似乎都没注意到。
它真的太乖了,在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下班铃声响起,众人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收拾东西逃离这片是非之地。我背起装着“秘密”的背包,心跳有点快。
走出办公楼,晚风吹在脸上,背包里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一声奶声奶气的:
“喵~”
我拍了拍背包,心里莫名地踏实了下来。
得,这破班上的……差点目睹一场全武行,见证了张总痔疮的二次毁灭,最后还捡了只猫。
今天这班,真是上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