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晓那句轻飘飘的“前任送的”像颗深水炸弹,炸得我脑子嗡嗡作响,余波未平。
前任?张总?还是……别的什么隐藏副本?我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白晓晓的方向含糊地应了声:“啊……巧,真巧。” 然后像被狗撵一样,迅速缩回我的老位置,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椅子和墙壁的缝隙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我的耳朵像雷达一样高高竖起,不受控制地捕捉着窗边卡座的动静,白晓晓似乎毫不在意我,也没再看我。她重新翻开那本厚重的艺术画册,姿态优雅,只是端起咖啡杯的频率,比刚才快了一丝丝。
咖啡店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阳光静谧,但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
白晓晓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她瞥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但那份冰冷和不耐烦,即使隔着几张桌子,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对,拾光角落……老城区梧桐路那个……你打车过来……不用,我吃过了……我说了,没必要……” 她语速很快。
电话挂断,她放下手机,指尖在光滑的木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手腕那个重新变得刺眼的金镯子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假装专注地喝咖啡,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门口,苏蔓在吧台后安静地擦着杯子,偶尔抬眼扫一下。
大约半小时后,咖啡店厚重的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带响了门口的风铃。
一个年轻男孩走了进来,穿着熨帖的浅蓝色衬衫,卡其色休闲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有点……腼腆?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小碎花的保温饭盒,目光在店里逡巡一圈,很快锁定窗边的白晓晓,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小心翼翼、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径直走了过去。
“晓晓!” 男孩的声音带着点雀跃,又有点紧张,他在白晓晓对面坐下,把那个保温饭盒小心翼翼地推到桌子中央,“你……你还没吃饭吧?我妈特意给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糖醋小排,清炒虾仁,还有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香菇菜心,还热乎着呢。”
白晓晓连眼皮都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摊开的画册上,声音冷得像冰:“陈哲,我说过了,我吃过了。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也不要让你妈妈再给我做任何东西。”
男孩,陈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一张没贴好的面具。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急切起来:“晓晓,你别这样,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我是关心你。”
“关心?” 白晓晓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那双总是显得无辜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寒光,“关心到注册十几个小号加我微信,用各种身份试探我‘是不是还爱你’?关心到在我们学院大群里,当着所有老师同学的面,因为我和男同学讨论小组作业就摔门而去,就为了证明你‘拿捏住我了’?”
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清晰地扎进空气里,陈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还有,”白晓晓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剐着他,“你那个宝贝账本呢?记到第几页了?‘某年某月某日,给白晓晓买矿泉水一瓶,支出2.5元’?‘某日一起坐地铁,因白晓晓未带卡,代刷,支出4元’?连情人节一起吃的饭,AA后你那份钱都记成我欠你的?最后还拿给你妈‘过目审计’?” 她嗤笑一声,“陈哲,你是谈恋爱还是开公司做账?需要我每个月给你出份现金流量表吗?”
我的天,我彻底僵住了,这操作……比李哥给张总报销卫生巾鞋垫还骚,简直是妈宝男 葛朗台的究极进化体。
陈哲被怼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又推了推眼镜,像是要挡住白晓晓那锐利的目光,声音带着点委屈和强词夺理:“我……我那还不是因为在乎你,怕你乱花钱,我妈说了,会过日子的女孩才……才……”
“你妈?”白晓晓打断他,眼神里的冰寒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你妈更厉害,跟踪我上下课,偷拍我和谁走在一起,照片发给你‘分析研判’?现在更好了,” 她猛地抬起左手,手腕上那个金镯子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还跑去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农家乐老板造谣,说我收了公司老板的金镯子?说我们有不正当关系?挑唆人家老婆带着人来公司闹?陈哲,你们母子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老表那言之凿凿的“亲眼所见”,根源在这儿,张总老婆打上门来,根儿也在这儿,这母子俩……简直是行走的人间极品。
陈哲的脸彻底白了,嘴唇哆嗦着,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那点伪装出来的文质彬彬和委屈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恼羞成怒的狰狞,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其他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白晓晓,你别血口喷人,” 他指着白晓晓手腕上的金镯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好,分手是吧?行,那你把我送你的东西还给我,这镯子,是我从我妈那拿钱买的,送给我女朋友的,现在你不是了,还给我。”
他终于图穷匕见,那副嘴脸,贪婪又丑陋。
出乎所有人意料,白晓晓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一丝愤怒,她脸上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彻底的轻蔑,她利落地抬起手,手指搭在光滑的镯圈上,轻轻一拨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
那个沉甸甸、明晃晃、引发了无数风波的金镯子,就这么轻易地从她纤细的手腕上滑落,掉在深色的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金光刺眼。
“拿好,”白晓晓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出,省得我再跑一趟快递。” 她甚至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戴镯子的手腕,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哲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干脆,他看着桌上那枚孤零零的金镯子,又看看白晓晓那彻底冰冷、再无一丝温度的眼神,脸上青白交错,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他一把抓起镯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得他生疼,他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挽回颜面的话,但在白晓晓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他像只斗败的、灰溜溜的土狗,抓起那个小碎花保温饭盒,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店,门被他甩得震天响。
风铃兀自摇晃,发出凌乱的叮当声。
咖啡店里一片死寂,阳光依旧明媚,钢琴曲依旧轻柔,但空气仿佛被刚才那场闹剧抽干了,只剩下尴尬和……一种诡异的肃清感。
白晓晓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大口,目光重新落回那本艺术画册上,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
吧台后,苏蔓轻轻放下擦得锃亮的咖啡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摇了摇头,低声自语:“啧,极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小不点踱到白晓晓桌边,好奇地嗅了嗅刚才放镯子的桌面,又抬头看看白晓晓,湿漉漉的黑眼睛里似乎带着点……同情?它伸出大舌头,安慰似的舔了舔白晓晓垂在身侧的手背。
白晓晓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小不点,冰冷锐利的眼神终于融化了一丝,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真实的疲惫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小不点毛茸茸的大脑袋。
我默默地喝着咖啡,看了一眼窗边那个安静看书的纤细身影,手腕上那道被金镯子压出的浅浅红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