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很装这件事 第5章 五

“哈璐小姐，你今天要戴这个红色的蝴蝶结吗？”泰叶微佝着腰凑近，好让自己能从镜子里去观察哈璐的表情。

女孩昨日破天荒的一次主动让她内心泛起了点异样的波澜，人们都喜欢特殊性，更何况这份特殊性来源于跟自己地位悬殊的角色。

还在培训所的时候泰叶就听说过这位小姐，安静被动得不像个活人，等见了面后也确实如此，她第一眼差点以为哈璐是个做工漂亮、模样精致的洋娃娃，而真正的小姐在别处。

没来揍敌客家之前，泰叶也算是个富家小姐，她的奶奶在她五岁时送给她一个极为昂贵美丽的洋娃娃，昂贵美丽到泰叶认为用手指触碰都是在伤害它。

而哈璐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但似乎又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地方。

泰叶不清楚哈璐本人，或者是基裘夫人她们有没有意识到，哈璐身上其实有种微妙的、似有似无的吸引力，明明该是空洞虚无到令人害怕的存在，却还是能在某个瞬间让人升起独占的心思。

镜子里的哈璐没有回答泰叶，她只是没有任何起伏地看着管家。

“抱歉，哈璐小姐，我不问了……”

照顾哈璐的工作其实非常轻松简单，哈璐不会主动提任何要求，想做什么自己就会去做，一天之中的大半时间会和基裘待在一起，更不需要管家提供陪小孩聊天的服务，她总是很寂静。

可就是这份寂静，才让底下突然冒出的生动显得更为珍贵了些。

珍贵到可以让一个人抓心挠肝。

＊

因为基裘此刻的重心全部放在了奇犽的身上，有时就是伊尔迷带着哈璐，偶尔是糜稽，不过比起前者的乐见其成，后者则显得有些不乐意。

“喂，哈璐，你从来不玩这个滑梯的吗？这上面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啊。”

“糜稽少爷，哈璐小姐平时不会在院子里玩的。”泰叶回答。

糜稽有些不爽是泰叶在回答他，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没搭理管家，接着冲哈璐招招手，“过来哥哥这里。”

结果没得到哈璐半点眼神，气得糜稽龇牙咧嘴的。

哈璐当然不会理他，招手叫狗呢那个动作。

“你怎么跟个机器人一样，关键是听所有人的话就是不听我的话？我也是你哥哥好不好？”

男生气了半天，最后自己爬了起来挨到妹妹那里，他低头看见哈璐在按顺序吃盒子里四种不同口味的点心，真跟个机器人似的，更觉得没救了。

心里突然起了坏心思，糜稽瞅准了时机，分秒不差地截掉了哈璐伸向的位置，转而夹起点心往自己嘴里送。

这回哈璐终于看他了，静沉沉的眼神压抑得让人头皮发麻。

糜稽其实有些后悔了，总觉得自己没必要欺负她，毕竟是唯一的妹妹，况且要是让老妈和大哥知道了，他绝对是要倒霉的！

“糜稽少爷……”一旁的泰叶小声开口，打算说些什么，但一向安静的哈璐突然动了。

她跳过了本该轮到的口味，夹起了下一个口味的点心，然后递向糜稽。

“唉？”

怎么、这是在干嘛？

比自己小一倍的手依然固执地停在嘴前，嗅觉本来就好，厨房的手艺也一直都是顶尖，此刻，属于食物的香气不受控制地钻进鼻子。

半天没得到回应，哈璐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几秒，她抬起另一只手停在糜稽下巴一点点的地方，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像、就像是她在哄糜稽吃东西一样。

“喂……哈璐，你……”

糜稽嗓子像是被噎住了，死活讲不出别的话来，挣扎了许久，也可能只是很短的时间，他便张嘴老老实实接受了哈璐的投喂。

又是一块点心，而且哈璐是看准了糜稽吞咽完上一块才再次递过来的。

仍然是那张毫无波澜的死人脸，但这次比以往都顺眼多了。糜稽想。

两兄妹难得和谐而“友爱”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盒子里最后一块点心被喂完，随之而来的，是席卷糜稽全身的浓浓羞耻感，他觉得哈璐连自己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居然还傻乎乎地来喂他。

“喂，你是笨蛋吗？”憋了许久，他才冒出这句话来。

“不是。”

“嚯，原来你只回答你愿意回答的问题，刚才我叫你你都不理我的！”

哈璐眨巴眨巴，默认了这个问题，她看向被吃得干净的盒子，开始慢慢整理东西，一旁的泰叶连忙过来帮忙。

“咳，那啥，你想跟我一起玩游戏吗？”

“……”

“臭小鬼！”

糜稽气急败坏。

而走远的哈璐松了口气：伊尔迷送的东西终于有去处了。

＊

糜稽说的“玩游戏”是指打电动，但在伊尔迷的掺和下，这个游戏变成了树海里的捉迷藏。

揍敌客的二子还没达到能够接任务的标准，即使平日里有短暂的休息，大部分时间还是要花在训练上，而他的训练计划基本由伊尔迷管控着。

借着这次机会，哈璐终于知道了她因为资质差而没能接触到的训练长什么样子——捉迷藏，一场生死逃亡的模拟战。

“这些都是牢里的死刑犯，时间是一天，只要他们能找到并杀死糜稽就能拥有活着出去开始新生的机会。”

伊尔迷把哈璐抱在手臂上坐着，面前是几块树海里能拍摄到所有人的监控屏幕，他补充，“糜稽要做的事跟他们一样。”

一样……说的这么轻飘飘……

伊尔迷以为哈璐是在担心糜稽，顿时有些欣慰地说：“放心哦，糜稽是不会死的，作为家人，我是不可能真正看着他死掉的。”

知道和亲眼看见是两回事，哈璐咽下反胃感，头一次这么具体直观地感受到属于揍敌客家族的血腥味。

明明还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透过屏幕，女孩却好像能切实闻到那股漫天遍野的腐臭味。

“璐璐，要是你资质再好一点就好了。”伊尔迷在哈璐耳边幽幽地说，他似乎仍对那件事感到可惜，因为他想把妹妹打造成心目中理想的作品。

树海里的捉迷藏还在继续，伊尔迷抱着哈璐也不觉得累，他空出一只手把女孩的脸掰向自己，问，“璐璐有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

哈璐跟伊尔迷对视着，心底毛毛的，她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每次跟这双黑瞳相望，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吞噬进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哥哥喟叹了句什么，似在抱怨不听话孩子的家长，手抚向哈璐的后颈，将女孩的上半身压下来靠着自己。

又发什么疯？

哈璐感受被压着的力气越来越大，她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自己是越来越习惯伊尔迷的拥抱了，有时候被一个人用这种力道困在怀里，其实还蛮有安全感。

个鬼啊？！

这种姿势实在难受，因为不是两个人互相配合的那种拥抱。

哈璐的两只手全部被挤在里面，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还隐隐有呼吸不畅的征兆，她现在很不舒服，而且很想一拳捶爆伊尔迷。

“抱歉，璐璐很痛吗？哥哥只是太嫉妒了才会这样，如果不是璐璐让我感到嫉妒的话，我是不会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这还是我的错是吗？！伊尔迷！

“嫉妒？”哈璐问。

身上的力气突然就散了，伊尔迷极其热情地向哈璐解释了“嫉妒”这个词的含义，并接着说：“因为我们是家人，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会嫉妒。”

狗屎！

全是狗屎！伊尔迷，你把我当傻子是吗。

伊尔迷最让哈璐感到害怕的地方其实不是他的武力，而是这种只活在自己世界的自我清醒感。

他只接受自己想要的解释。

不过让哈璐最为疑惑的地方在于，他嘴里的“嫉妒”到底从何而来。

“嫉妒什么？”

“璐璐，乖孩子是不能明知故问的。”

伊尔迷，信不信我捶爆你。

哈璐仔细回忆两人的对话，难道是开头的那个“喜欢的东西”？可她确实没有。

可能是哈璐脸上的疑惑明显到表露了出来，伊尔迷大发善心地提醒她：“你喜欢瑞希吗？”

瑞希！

昨天下午的对话被伊尔迷知道了！

这个死变态！难道他也在我房间安监控了？

“看来璐璐想起来了。”伊尔迷貌似对哈璐头上那个鲜艳的红色蝴蝶结很感兴趣，得空还帮她整理了下，“妈妈也知道哦，不过她觉得璐璐长大了，终于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虽然嫉妒，但还是很开心。”

说完男生话锋一转，“但是不行哦，让家人伤心这种事，毕竟我们才是关系最密切的存在，我们才是最爱你的，所以，璐璐的所有都要属于我们。”

这话像从某个深处钻出的咒语，一点点从哈璐的脚底缠上来，传递着彻骨的寒冷。

监控里，平常算是温和还有点地主傻儿子气质的糜稽解决掉了这次训练的第一个猎物，哈璐视力较好地看清了他变尖变利的手指，上面正挂着几滴红色的液体。

这样的，揍敌客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