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失守 第9章 第九章

“你这样背效率太低了，而且知识点都是零散的，你会画思维导图吗？”周既明拿过苏棠的市场营销学的课本，“比如说，你这个4P营销理论作为一个点，它后面要跟组织、计划、领导、控制四个知识点，然后这四个知识点后面继续扩充，你把整本书的重点按照这样的顺序画一边，你就有个框架了，然后你再去背。”

她一直觉得，周既明很适合当老师，他讲话的逻辑很清晰，而且重点很明确，一下就让人找到学习中的窍门。

她上了大学以后把他奉为学神。

虽然她高考分数比周既明高，但她明白那是他高中没有尽全力学的缘故。

“好的好的，那学神你帮我画这本《管理学原理》吧，我先画这本《市场学营销》。”她的请求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她在求他帮忙这件事情上，脸皮早磨得刀枪不入了，她龇牙咧嘴地朝他笑笑。

对面的人只能无奈地提笔开写，嘴角却压不住地上扬。

两个时空的脸和身影再次重合，她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敲了敲课桌，她猛地转回脑袋，望向黑板。

她忽然惊觉，在生死无常面前，时空错位之后，她甚至连他一句道歉都没等到，就已经无声地原谅了他。

甚至，还很想他。

她一边听课一边在笔记本上盲目地抄写着什么。

耳边满是教室里此起彼伏的书写声。

在这片喧嚣的寂静里，一种孤独感漫上心头。

只有她来自未来——这个认知让她不管处于多么熟悉的环境当中，都无法避免孤独的感觉。她就像背负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可对人言说，也绝不可能有人相信。

她这几天，在周既明的事情上，实在是失了理智。

不管是出卖他的行为，还是多次和他发生正面冲突，甚至异常伤人的狠话。

其实都是她向他发出的求救，她希望在这异常空旷的时空里，有人能发现并且拯救她。

她苦笑了一下。

她又有什么资格和人决裂呢？

哪怕在现在这个时空，她都像从前一般依赖他。

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吧。

重来一次，她还要和他搅和在一起吗？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另外我提前告知你们一件事情，下周二要进行这学期第一次月考，大家好好准备一下。”

台上的物理老师放下这个重磅消息后就离开了教室。

随即，整个教室怨声载道，哀声四起。

苏棠因这瞬间的哀怨声回过神来。

然后，也跟着一起哀嚎起来。

她扑向程望舒：“怎么办？要完蛋了啦。”

程望舒没好气地回答：“别演了，谁信啊，高二上学期期末你考了全班第一，你要是完蛋，我就要毁灭了。”

说罢，把苏棠从身上扒拉下来。

程望舒说的没错，她上学期期末确实考了全班第一，但那不是她考的，是之前的苏棠考的。

而且正是因为上学期原本的苏棠考了全班第一，此刻的她才感到压力山大，不管怎么操作，这次月考注定是滑铁卢。

放学后，她在食堂打了一份外带的炒饭，和程望舒说中午不回宿舍休息，要去学校的后山复习。

程望舒将信将疑地独自回了宿舍。

苏棠骨子里就是一个三好学生，哪怕毕业多年，仍对好成绩有着天然的执念。就算是重生，也无法改变她这种属性。

她端着一碗纸盒装的炒饭，怀里抱着物理课本、练习册和笔记本，独自上了学校的后山。

说是后山，其实就是一个地势稍高的小山坡。学校领导给这块空地做了一些修缮，加了一些雕塑和休息的石椅。

早晨时会有一些学生来这里早读，但大中午的，应该不会有人吧。

她踩着石阶走了上去，登上山坡时，却发现想去的凉亭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顾野？”她轻声问了句。

那人回头，目光微顿，然后脸上露出微笑。

“班长，你怎么来后山。”

苏棠晃了晃怀里的书本，笑道：“我来复习，你呢？”

顾野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是。”

这少年还是这般阳光明朗。

她朝他走了过去，在长椅上散落的数学资料旁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一边吃着炒饭，一边看顾野手里的资料。

“你在复习数学吗？”她问道。

“是学习。”顾野抬眼望她，脸上又是尴尬的神情，“我都不会，谈不上复习。”

苏棠知道顾野高中成绩不好，但她一直觉得，那是他对应试教育的反抗，同时也是对心中热爱的坚守。

顾野从高一开始就组了一个篮球队，队员是几个同他初中就开始一起打球的同学，他们初中的时候在校外打球认识，很幸运地都考上了黎城一中。

这个篮球队被认为是黎城一中文化生在篮球方面最后的倔强，他们打不过体育生，就经常约其他文化生打友谊赛，球队活动一度发展到校外，在黎城高中圈里小有名气。

顾野高中前两年在这个篮球队上投放了相当多的精力，以至于他的成绩在班里一直不上不下。

这种为热爱而淡看成绩的洒脱，让她望尘莫及，心生敬佩。

正是这种与她截然不同的人格魅力，让她多年来始终仰望着他。

“但是你也不在乎不是吗？”她漫不经心道。

顾野思索片刻，嘴角挤出一声短促的尬笑。

“班长，你太高看我了，我不是不在乎，是只能装作不在乎。”他低头看向手中的资料，“我是真的学不会，我和你不一样。”

苏棠没想到顾野会露出这般不自信的模样。

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竟流露出几分差生的窘迫。

“你只是没认真学，要是认真学也能拿到好成绩。”苏棠轻声安慰道，尽管她心底仍不愿接受顾野这般局促的模样，“我没认真学，也得考差。我最近就没认真学，不信你看我这次月考，绝对让你大跌眼镜。”

“呃......”顾野愣了，讷讷道，“你不是安慰我吧。”

“是不是安慰你，月考成绩出来你就知道了。”

苏棠说着，顺手收拾好一次性碗筷，随即席地而坐，将刚搁在地上的物理书和A4笔记本摊开在长椅上。

顾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班长，你最近和之前很不一样。”

苏棠意识到他可能是指她去网吧被抓一事，索性开门见山，“因为我去网吧被抓？”

“也不全是，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太一样。”顾野声音渐轻。

苏棠：“怎么不一样？”

顾野放下了手中的数学资料，沉默了几秒。

“你之前比较......柔弱，但最近我看你走路都带风。”他顿了顿，“早上我去升旗时路过操场边上，看见你和既明吵架，你当时......很有气势。”

苏棠没吭声。

所以，他是看到她和周既明的吵架现场吧。

那会不会听到他们的争吵内容。

“我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和顾野亲密接触——”她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放了先前吵架时说过的话。

实在是过于羞耻。

她转头看向他。

他表情平淡，看不出任何异样。

应该没听到她那番出格的话。

“我们......我们当时在讨论学习，意见不一样所以看起来比较激动。”近来，她信口开河的本事是越发精进了。

“我觉得蛮好的，当然你之前也挺好的，但是之前就给人一种很容易被人欺负的感觉。”顾野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城府的人，心地善良，言语坦诚却不失分寸。

他或许是想说，她从前唯唯诺诺，如今却多了几分底气吧。

“原来我之前在你心目中是这样可怜的角色啊。”苏棠打趣道。

顾野微微颔首。

话题被终结，两人各自看各自带来的学习资料。

这是苏棠第一次与顾野独处如此之久，也是第一次与他交谈这么多。

但，她并未如预想那般激动，反而出奇地平静。

或许是因为实际相处后，发现真实的顾野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但也很好。

真实的顾野，坦率，真诚，小心翼翼，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她一定也喜欢眼前这个真实的他。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是下午1点53分，马上就要上课了。

“走吗？”她朝身旁的顾野问道。

顾野：“走。”

两人一同走下山去。

半路，顾野突然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苏棠。”

“嗯？”她下意识回答。

“我在想——”他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学习上如果遇到不会的，能不呢找你解答？”

他好像一个胆怯的讨要糖果的小孩子。

苏棠笑笑，“当然可以。”

顾野脸上随即露出感激的笑容。

她感觉好像有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来到后山的出口，他们意外碰见了拿着两瓶冰红茶的程望舒。

“舒舒，你怎么在这？”苏棠自然而然地贴近程望舒，顺手结果她递来的冰红茶。

“来接你啊。”程望舒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眼尾朝后方的顾野一扫，胳膊轻轻撞了撞苏棠，轻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情况？”

苏棠学着程望舒之前回答她的模样，尾音上扬，脸带笑意，“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