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冬至,烂年边;邋遢冬至晴过年。
南方的过年一般是不下雪的,但是晴是雨按老话来说还要看冬至的天气。果然,上坟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响当当的好天,过年这天气就让人很是不爽快了。
不过也还好,一整个过年就下了一场雨——从年前下到年末。官昕坐在车里,看着张灯结彩的天盛阁广场,本该热热闹闹地欢度元宵也因天公不作美,显得冷冷清清,毕竟没人想再多一套晒不干的内衣裤了。
一个响指从眼前划过,手机震动了下,“收一下。”
“ ?” 官昕收回思绪,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多说直接点了收款。
肖瑜一手把着方向,一手搁在中控上,有点玩味地看过来,不过也是庸俗之辈。
官昕看着高架上一排排因缺水而干枯的月季,真是小孩子,藏不住一点小心思,毫不遮掩地在那里给别人明码标价。不过想来二十多岁正是嚣张的年纪,也有资本拿乔。官昕低头拿小指挠了挠眼角,拿出手机在收款下面编辑了一句话,【发送】。
“叮咚。”手离开方向想去看信息,官昕开口打断了肖瑜的动作。
“等会在你们家附近的商场停下,我买点东西送叔叔阿姨。”官昕侧过三分脸庞,那似笑非笑的眼眸像寒潭里的星光深不见底。肖瑜讨厌这样的眼神,好似银针一样在不经意间密密地刺穿自己的心底。
扰乱人心!紫色的z4肆意变道,如同魅影般在车流中游弋,最后停在了一家超市前。
下车看了看,不像是便利店,倒也是个知名连锁超市,但为什么这么小,敢请着小少爷故意的吧。没办法,有啥买啥吧,见长辈道理还是要有的,“你在车上等我吧,我买点东西就回来。”
官昕看小雨没什么反应,径直朝超市走去,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节日送礼都摆在门口。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门口的保健品旁蹲了下来。
右手拿着礼盒认真研究,一手在地上敲着节奏。“哒、哒、哒、哒”四声一组,和小马驹踏过浅浅的小溪一样清脆跳跃。
周渌安进门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沿着声音寻去。
女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又依次落下,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半蹲着的背影和故人确有几分相似,但微卷的大波浪却和记忆中的人影无法重叠。
官昕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刚准备偏过头去查看,就看到地上的影子,便收回动作,顺势往旁边挪了半步,依旧蹲在原地看着礼品背面的说明。
周渌安也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女人身后的,但发现地上的人并没有回头,反而和螃蟹一样平移了半步,更是生了意,往女人的侧前方迈了一步。俯视下去是女人倾泻而下的长发,无法分辨不出个所以然。
挑挑拣拣好一会儿,蹲的有些累了,一手撑着膝盖一手点地借力站了起来,但又被中间层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半弓着背,琢磨了下还是刚刚选的更适合。
上下扫了一眼货架,选了两样体积较大的东西脚步往前了一点。距离刚刚好,常年在剧组与女演员过戏,深知制造“不经意间”的碰撞。当下却和新人般焦急地等着女人起身。
“嘭”,拎着的礼盒如愿地碰到了女人。
“抱歉。”
“不好意思。”
男人带着口罩帽子只留出一双眼睛,官昕下意识地移开了眼,躲闪地看向旁边。
仓皇地垂下了头,睫毛开开合合,胸口起起伏伏;手中礼盒的吊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至于,不至于,不就是个旧人。”官昕自我安慰道,努力稳住自己的视线落回男人的喉结处。
一
二
“不好意思。”点了下头,当作无事发生离开。
咬花的唇色尽收眼底,周渌安摸了摸自己的唇。这不是回来了吗,来日方长。
搁平日自己怎么都不会出现在这个小超市里,因为家里的老太太吃不惯现在的新式馅的汤圆,只认当地老字号的东西,耐不过老年人的执着。现在想想托老太太的福倒也是遇到了个好事,口罩下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扬起。
门口等着的小少爷突然就想明白似的,风风火火地就往超市里走。
“你怎么还没好呀。”
但凡前几分钟状态下的官昕肯定理都不理这小子,但现在只觉得心烦意乱,看到结账处冰柜里的水晶汤圆,随便找借口说自己在犹豫买不买,怕放久了化掉。
肖瑜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也不着急了,“想吃就买呗,到时候先放家里的冰箱就行。”顺手抓起两盒,爽快的付了钱。“我妈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了,问我们怎么还没到。”肖瑜一边说一边顺手地把东西接过来,两人一起走出了超市大门。
清亮昂扬的声音渗透着小超市的每一个角落。不过是走到拐角处的功夫,刚刚眼梢还带着三分笑意的周渌安,现已是冷冷地望向门口,已然没有了重逢后的好心情。
又是“放家里”又是“我妈”,促着眉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谈了还是结了。心想还什么来日方长,简直就是时不待我,间不容发。
转念一想,为什么官昕会和肖瑜在一起呢,怎么想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俩人。来时看到门口那辆骚包的珠光紫连号跑车就认出是肖家老二,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起来的是官昕。
跑车径直地开进地下车库。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胳膊却被人拉住,官昕不解地转头。
“官老师,之前我说的都记住了吧,可别穿帮哦。”
“放心,拿钱办事。”说罢摇了摇自己的手机。“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扬起职业假笑,手伸进臂弯里。肖瑜顺势把手搂住女人的腰,官昕吸了半口气,鞋后跟狠狠地拄上了男人的脚。
“嘶。”这女人,是一点便宜都不给占。
“抱歉,不小心腰扭到了脚没站稳。”假意掸了掸腰间,转而看过去,“肖二少爷是想要卡呢,还是想要逞一时之快呢。”
男人双手一摊头一歪,官昕警告地瞪了一眼,但还是继续挽上了男人的手。
恢宏大气的门头,敞亮的客厅,电视机里播报着时事新闻。肖父坐在沙发上用一根手指不熟练地滑着手机屏幕,肖母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交代阿姨把菜都端到餐厅上去,准备随时开饭。
官昕看到肖父肖母,甜甜地喊:“大哥大嫂好。”
肖父抬头愣了一下,惊讶转瞬而逝,伴随着是微微扬起的嘴角,肖母更是挡不住得开心都写在了脸上,碍于礼貌不好意思太表露出来,便急忙走到门口澄清道:
“我是肖瑜的妈妈,他大哥大嫂今天有事来不了了,你是官昕吧,我可听肖瑜提起你好几次了。”
“啊,是叔叔阿姨呀,肖瑜都没和我说,阿姨你也太年轻了,完全看不出年纪,我以为是嫂嫂呢,叔叔也是和肖瑜长得这么像,怎么就不是哥哥呢。” 官昕故作嗔嗲地剐了肖瑜一眼,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肖父肖母。
巧舌如簧,肖瑜吃惊地看着女人浮夸的演技,和自己印象中的官昕判若两人。明明路就上和她说了大哥大嫂今天不回来吃饭,没想到上来就给自己来了这么套行云流水的表演,他差点都以为没告诉过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找了个表演系的老师,而不是什么专业来着?
饭桌上官昕陪肖父小酌一杯,每次碰杯都刻意压低杯身,碰在对方杯肚上。肖父虽不予言表,但从神情上看得出对官昕的表现甚是满意,肖母更是被哄的苹果肌就没掉下来过。
“肖叔叔也太有福气了吧,阿姨做菜又好吃,又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两个儿子还这么优秀,我可要多向阿姨学习学习。”余光扫到肖瑜含着饭就张开地嘴,想了想可能有点过于恭维,低头看到碗里的大鸭腿,脑子一转,决定从细节上下手。
“阿姨,你怎么可以把老鸭煲做得这么鲜的,配上这个灵魂的火腿和笋干,这汤也太好喝了吧。”
一听有人夸自己的拿手好菜,肖母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这个火腿是我朋友从他们老家土将村里给我背回来的,他还特意跑去大日山帮我买到今年新晒的笋干一起带回来的。”
手上也不闲着,赶紧往官昕碗里舀了几勺汤,说这个老鸭煲可是自己年轻外派到沂省特别找当地人学的。
汤不配饭差点意思,官昕拿起饭勺又添了一碗饭。
“你是饭桶吧。”肖瑜暗戳戳咬着官昕的耳朵地说。
“你小子说什么呢!”肖母佯装生气地训道。现在女孩都减肥要好看,不吃碳水,很少遇见像官昕这样吃饭如此有味道的姑娘了。
“昕昕,你别听这臭小子乱说。你想吃了,就来阿姨家阿姨做给你吃。”
“那太麻烦阿姨了,我读书的时候就因为没有这地道的火腿和笋干,做不出这个味。现在回国了在家也会自己做做,不过味道当然是没法和阿姨你比的。”
肖母真的是越看越满意,再看看自己这个没开慧根的儿子,怎么给他碰上这么个人美,嘴甜,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的姑娘。当年生老二的时候只恨自己没有一个贴心的女儿,现在想想老天还算待自己不薄,送了这个梦中情媳到面前。
屋外圆月高挂,屋内其乐融融。
院子外,男人面色冷峻,手上拎着和官昕在超市买的相同的礼品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