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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冷月下,回魂夜的种种诡谲事件终于落幕。
各自辞别之际,披头散发的乱发僧向照夜深深鞠了一躬,刚想念出一句“阿弥陀佛”时,照夜则先开口道,“路途多舛,小心为妙,那地方不好走。”
对方皱眉,不经问,“你去过了?”
照夜没回答。
见此,乱发僧长叹出一口气,“阿弥陀佛,不想你为了找他,连须弥界都去了啊......”
照夜只当没听见,转身走向了柳长赢,他根本懒得再搭理那和尚,却依然听到对方自语,“可这世上,还哪里有他呢?说起来,你这执念......”
“你要敢再多嘴一句,我叫你生不如死!”阴冷的声音,似冰如刀,瞬间扼住了所以人的听觉,照夜不容对方再多一言。
乱发僧不以为意,可倒底没敢忤逆,人已随着雨娘子与背喜翁消失在远处。只有悠悠远远的声音在天际下回荡,那唱词说的,仿佛是一段上古的故事。
女娲补天万世开,不周山下有蓬莱。
南生银莲千百株,北望府山亿重关。
皆道扶桑神木秀,谁知白衣殁沧海。
剐魂救厄缝七魄,强塑泥胎成人态。
俗子笑君太痴狂,未见红尘情深栽。
鳏夫不系红鸾线,独候山君待归来。
......
在这些唱词下,只见照夜将手里的那枚铃铛,递还给了柳长赢。
“我......”柳长赢看着手心里用红绳系的那枚铃铛,一时竟也说不出别的。
“我不管你是如何得来的,既然烛龙喑同你有缘,那我就该还给你。”照夜的声音依旧淡漠,却在呼啸的夜风里听出了些许暖意。
柳长赢从地上站了起来,方才被乔家老祖挟持又扔下,他就一直坐在了这石砖地上。
此时,顺手打理了下衣衫,接过铃铛时,话里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道,“你倒是还挺仗义,知道什么叫物归原主。”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东西会被对方找了理由强行要走。岂料这句话后,照夜竟又将烛龙喑直接就掷在他脚前,转身便走。
柳长赢怔在原地,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如何又“激怒”了他。待俯身拾起铃铛时,才醒悟过来,想必是对方认为自己根本不算这物件的“原主”,才会如此恼怒?
柳长赢戴回铃铛,暗道,这人还挺别扭。
......
《中洲小志》
文和元年,东平镇举人乔任奉,赶赴皇城参与春闱。
时值三月,途径邻镇时,偶遇同赴春闱才子,名姜秦。于此,两人结伴而行,相谈甚欢,后结为知己。
乔壬奉家境殷实,成婚不过半年。
姜秦则家道中落,一心想要光复门楣。
春闱放榜当日,乔壬奉金榜题名,姜秦却名落孙山。姜秦倒也未曾气馁。遂,两人依旧同行归乡而去。
不巧那年,阿耶江又遇洪灾。姜秦拼死救出被巨木压断右腿的乔壬奉时,对方心知自己行动不便,恐拖累对方。遂,叫姜秦携上自己半枚玉佩以做信物,嘱他先行回乡去报信。
于是,姜秦将乔壬奉略作安置,不仅找了郎中稍作救治,又买了可供吃食数日的干粮与饮水,这才安心远去。
可当姜秦踏入乔家宅院,那雕梁画栋,那美妇仆从,深深叫人贪恋。再是,又看着乔夫人已身怀有孕时,当即,一个念头忽闪而过。
遂,造谎之言便脱口而出,不仅绘声绘色讲了乔壬奉如何救自己,又如何殒命的,又说了他们的相识相交,说到动情处竟连番哀叹,并拿出了乔壬奉的功名文书与那块玉玦。
并还说道,夫人若成寡妇,这家宅祖业必被人觊觎。乔夫人因肚中之子,也只好应声默许。
于此,姜秦便顶着乔壬奉的名讳在官府落了籍,李代桃僵。且,私下又差人再去探乔壬奉下落,终是未有结果,这才叫自己放下心来。
只不想,他俩假夫妻倒成了真鸳鸯,琴瑟和鸣,儿女双全,成了东平镇的一桩佳话。
几十年如白驹过隙,当游魂乔壬奉终于辗转回乡,早已物是人非,他于深夜在乔家祠堂见了自己那画像,只剩了仰头大笑!
此间阴风阵阵,香火供奉。再见昔日至交正以家主身份训诫膝下子女时,更觉悲戚。
便至如此,亡魂乔壬奉越发徘徊在乔家府宅内外,生生害得妻女子嗣早亡,待是姜秦跪在他画像前连喊报应时,乔壬奉也未有半分释怀。
直至听到那姜秦说起,当年家妻已有身孕时,这才幡然醒悟,他还害死了自己的亲身骨血,心中更是痛如针锥。
多年后,姜秦为恕自己一念之祸,将其胞弟膝下的一子过继给了乔家,姓了乔。
这乔姓青年娶亲时,在乔壬奉祖祠下磕了头,新婚当夜竟守在祠堂上久久不起,叫人知他心善行善,实则皆为忏悔之意。
往后,东平镇也改了名,人称瓦镇。
这镇上有个姓乔的好人家,大家都知道,说起来,瓦镇的老人还想起当年,从他们东平镇第一个走出去的那位公子,不想就金榜题名了呢!
“爷爷,你说的可是乔壬奉,乔公子呀?”
“正是。”
“那他当年得了几名?”
“八十七名。”
“哟,又不是状元郎。”
若是状元,可曾还有这桩事?
冒名替个状元,这话本可就没那么好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