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春 第3章 私心

崔鸿光大摇大摆进店，“刚才那两个小女生也是偷跑来看李观棋的？”

车停门口的时候，徐龙就看见了，现在人进来更是确定了对方是谁，崔鸿光性格在有钱人里算不错的，自来熟，和他老板认识时间长，只知道从他开始接这份工作的时候，崔鸿光就经常过来串门，拿一两个蛋糕，或者介绍几个客户，算是店里的大老板。

见他询问刚两小女孩儿的事，徐龙无奈回复：“是啊。”

崔鸿光单手拨下鼻梁上的墨镜，露出双贱兮兮的眼，“啧啧，真绝啊，我都快佩服了，李观棋现在全年龄段通杀，高中生都不放过。”

收银员只是笑笑，崔鸿光和他老板是朋友关系，他可不是，不敢在老板背后说坏话。

崔鸿光好奇询问：“那你怎么回的？”

“没说什么，我就说老板不常来。”

“好样的。”崔鸿光给他点个赞，“你老板今后的清白就靠你了。”

崔鸿光瞄一眼后厨窗口，“李观棋真不在？”

“老板在后厨。”

“明白了。”说完崔鸿光抬脚往后厨走。

徐龙张了张嘴，刚想说老板不让人随便进后厨，转念又想人家或许十几年的朋友，他提醒个什么，就没说。

而崔鸿光这边刚进去就被里面的人发现了，外面他和徐龙说话声不算小，李观棋想不听到都不容易。

崔鸿光的寒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观棋的眼神定在了门口。

后者正在给刚烤好的蛋糕做最后的裱花，身前一丝不苟围着白色厨师围裙，手套，口罩，右手拿着裱花袋，所以只有左手能动。

李观棋给崔鸿光打了个手势，【手套。】

崔鸿光虽然手语不精通，但能看懂他的意思，“不是，我来了这么多次了还要这么严格吗？”

李观棋的眼神不容拒绝。

“行行。”崔鸿光妥协，“我戴还不行嘛。”

崔鸿光在旁边柜子上摸到一次性手套戴上。

李观棋：【还有口罩。】

崔鸿光不情愿地戴上口罩，见李观棋没其他反应才往前走，否则他可能都不会让他靠近那些蛋糕胚。

李观棋垂头继续雕花，低头前指了指跟前柜台上早就包装好的一份蛋糕。

是崔鸿光昨晚定的，为了今天带回去讨老妈欢心，

“这么快就做好了吗？”崔鸿光没过去看。

崔鸿光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李观棋：【另一个客户，今早定的。】

崔鸿光：“唉，我是不明白，现在你的店都成金川名店了，多找几个员工帮你不就行了，你就在后面收收钱管管帐，为什么还到店里亲力亲为。”

李观棋没回应。

崔鸿光：“说起来你是不是怕找的人不靠谱。那你交给我，我保证帮你办的妥妥的。”

“不仅帮你找员工，还在金川开连锁店。你的店名声已经在金川打出去了，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

“我都想好了，你可以先在金川开几家试试，反响好再开去其他城市，最后是全国，名声大噪后说不定还能打个品牌出来。”

“哎，你觉得怎么样？”

李观棋给蛋糕雕好花，脱掉手套，用手机打字：【现在是白天。】

崔鸿光：“怎么了？”

李观棋：【做梦是不会实现的。】

“靠！”

崔鸿光在后厨东晃悠西晃悠，旁若无人地从盘子里拿两颗装饰蛋糕的水果，从口罩下塞进嘴里。

李观棋有心想赶他走，却字面意思上的开不了口。

打手势，对方就装作没看见。

崔鸿光想起一件事儿，“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你相亲后去领证了嘛，那女孩呢？说她出差工作后就没动静了。现在还没回来吗？”

李观棋开始准备给这个蛋糕包装，寻找包装的东西，摇了摇头。

崔鸿光幸灾乐祸地思考可能性：“是不是嫌弃你条件太差，后悔了？”

李观棋突兀地愣在原地，指尖轻颤一瞬，眼睛失神，不知是因为他说随春生嫌弃他条件太差，还是她后悔这件事。

崔鸿光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

“猜中了？”

李观棋回过神来，打字：【吃还堵不住你嘴。】

崔鸿光嘴上安慰，脸上的笑却没停下，“你也别太难过。闪婚这件事本来就不靠谱，再说了你们就相亲见了一面。”

李观棋不想解释，低头继续找东西。

崔鸿光：“对了，你这一个月不是还经常去女方家嘛，只要搞定她父母，问题应该也不大。”

李观棋打字反驳：【我去她家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

李观棋愣了。

为什么，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领证是意外，相亲也是意外。自从亲人相继离去，他开始一个人生活，街坊邻居会帮衬他，这份相亲就是邻居刘大妈谈来的。

李观棋知道自己条件不好，也没期望能遇到良人度过余生，最好的结果是一个人能安安稳稳，但耐不住刘大妈的软磨硬泡，随便交了份资料上去，流入金川相亲市场。

刘大妈发来女方照片时，李观棋一眼认出了对方。

她没变，又好像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漂亮。

小时候不曾成为好友，长大了他想走到她身边去，不是亲密关系，见一面也足矣。

随春生是他们那一届高中的名人，颜值和成绩都是原因。一头黑绸缎似的长发扎成高马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不戴眼镜，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唇红齿白。整个年级不少男生私底下暗恋她。

李观棋还记得随春生因为这事被她的男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明里暗里暗示她不要穿的太招摇，影响其他人学习。

李观棋当时在送收齐了的物理作业，放下作业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偷偷观察办公室的另一边。

男老师态度不算好，大概是认为女生选了理科后本身后劲就不足，不要多花心思在打扮上面，影响其他人学习。

李观棋默默看着随春生挺直的背影，她什么话也没说，不反驳也不应声，好像无论好坏她都接受。

但事实证明，李观棋想错了。

因为第二天，随春生剃了短发上学，接近当时男生短发的长度。

路过的人无不对她投去敬佩的目光，随春生的班主任脸气成猪肝色。后续是她家里知道她私自剃发，以为自己女儿受欺负了，到学校询问具体情况，虽然随春生家很好说话，没有把事情闹得更大，但她的班主任还是被学校叫去了谈话。

李观棋想，肯定会有人不理解的。

有必要吗？

为什么要把事情闹这么大，老师只是随口一句话，他或许并没有恶意，只是好意提醒。他是你的老师，又不是你仇人。

但无所谓，他能感受到，那种无畏的，敢于直视一切的风第一次吹到了他身上，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能记住，随春生顶着众人目光从走廊对面走来时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

相亲不是他本意，他是头一次生出了想去看看的心思，即使不能亲口说出那句，“你好，我叫李观棋。”

以至于后面的闪婚领证，他措手不及，他愣神了，没有反驳，也没有拒绝。

李观棋想，世上恐怕再没有他这么龌龊的人了，随春生做事莽撞，但他是清醒的，知道结婚领证意味着什么，他解释了自己的情况，但最终还是走进了民政局。

她似乎很急，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去忙工作，刚领完证便匆匆离开。

李观棋根据媒人的信息找到她家，一方面是按照之前餐厅说的挡住她家的催婚风波，另一方面又是他的私心，他想多了解她一点。

普通人见到由于生理缺陷或疾病而不能说话的人，会下意识生出怜悯，社会规则使得“他们”代表的总是弱势的那方，但只有李观棋知道他并不正直。

当时跟她下车坦白的自己，是有祈求的，那些卑怯的阴晦的，甚至是龌龊的，宛如多年前幽暗缝隙里的一道声音直达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