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和平坊 第46章 懊悔之日（下）

就算亲眼目睹，他们也很难相信，世界上竟然存在着如此晦暗不祥的事物。

那道缝隙分明长出了两排牙齿，接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似的一张一合。在摇摆不定的律动中，缝隙之口吐出来的并不是话语，而是一个个不透明的水泡。

水泡——至少在人类的知觉上来说，它可以被称为泡状物——从混沌的缝隙中鱼贯而出，它们的行动貌似不受物理性质的影响，在空中自发地汇聚在一起。明明没有气旋，这些从缝隙中不断涌出的泡状物却旋转着，旋转着，仿佛一条衔尾之蛇。

它们的鼓动与起伏令人作呕，光是看到那一团回旋的水泡，就让人无限地联想到腐烂与死亡。这些水泡在三色视觉能看到的所有颜色中变换着，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危害性动作。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正在罗罔唤出缝隙时便退到了五米外，借用百目鬼的读心能力，他察觉到了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水泡的危险性。即便是博学多闻的他，也从未了解过如此怪异之物——它处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物质与能量之间，真实与虚假之间。

“你想知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地让你见识一下吧。”罗罔说话的同时用手在缝隙上一抹，后者便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了。与此同时，没有新的水泡加入后，半空中的水泡群也停止了回旋。

突然间，那些泡状物像受惊的蜘蛛一样四处逃散，其中一个落到了与目黑他们交战的那个庞然大物身上，接着，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

那头由多种异兽拼接而成的巨物，在一瞬间变成了和水泡膜面相同的材质，它的棱角变得圆润，边界开始模糊，身上发出了与水泡同频的光。紧接着，它的身躯开始破裂，裂出的碎片变成了一个个新的水泡。

不到十秒钟，巨兽就溃解成了一片泡沫，散开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序曲」的喽啰身上，看着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化作水泡，还活着的人愤怒地责问罗罔：“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这些东西的攻击不应该是误差别的，你动了什么手脚，呃啊——”

没等他的话说完，这人就追随同伴的脚步，也变成了泡沫，而罗罔的回答，他再也听不到了。

“陈旧的事物需要翻新，腐朽的思想需要清洗，在首领的理念中，追名逐利的你们，只不过是前往新世界的垫脚石罢了。”

不远处的众人并没有留意罗罔那边，他们一边躲闪着水泡的攻击，一边试图弄清楚它的特性。

目黑繁睁开鬼目，在目光触及到水泡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宇宙之中，群星呼吸闪烁，太空的无边暗海之上，平躺着所有人的尸体，水面，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它不是心声，也不是精神现象，这样一来，它只能是可预知的，未来的景色。

“「世界崩毁计划」的最后一步，毁灭物质世界……「序曲」他们，真的做到了？”

“你又看到了什么？别发呆，这里可是战场！”肃安羽提着目黑的后衣领，把他往后一拉，躲开了擦身而过的水泡。

然后，少年取出一枚羽刃，把它射向了水泡。出人意料的是，锋利的羽刃并没有刺破水泡，相反，在二者接触的一瞬间，褐色的羽毛就被同化成了水泡。

“切，无生命的东西它也能同化么，感觉有点不太妙啊……”

张正一边躲避着密集的水泡，一边留意着员工们的安危，在看到被同化的羽刃后，他微微蹙眉，借用伊夫利特的力量凭空变出了一把手枪。他将一颗「概念消除弹」装进弹膛，瞄准一个水泡后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

就像之前那样，子弹在接触到水泡后，水泡并没有破裂，而子弹却已被同化。

“各位，我们现在不是他的对手，准备撤退！”张正通过心灵感应将撤退计划告知了员工，同时，他还在尝试尽可能多地从罗罔那儿套话。

“你这么做，对得起老师的在天之灵、对得起他用牺牲带来的和平么？！”

“哈哈哈哈哈，牺牲？和平？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影罢了，唯有足够强大，才能——”罗罔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他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守在「异常记忆存储器」前的都乱流认为最具戏剧性的时刻到了。都乱流用自己的手段拿到了全球各地存储器的钥匙，此时，他已命令手下将记忆存储器尽数开启。

异常的记忆纷纷回归人们的脑海，这其中也包括被罗罔消除的，属于他和白静的记忆。

含笑的浅褐色眼眸，朱唇微启所吐出的吹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轻盈的笑声和温柔的语气……以及，她那被贯穿的，染血的胸膛。

“才能……保护她？呵呵，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十二年前一次，七天前一次，不久前又一次……我害死了她三次。”罗罔的右手狠狠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五指滑落，捂住了他的脸庞，“我已经不能回头了，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再次失去的了。”

狂风骤起，天空中下起了黑曜石之雨，“雨滴”落到半空便被同化成了水泡。这场雨助长了水泡的扩散，周围的建筑也开始被同化，张正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律令，移形换影——”随着一声低喝，炎帝陵的所有幸存者都被转移到了「□□司」总部的空地上。张正拨通了公司专属的急救电话，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火急火燎地找到了总部的传话人老曹。

然而现在的总部早已是自顾不暇，因为异常记忆的回归，现在全国各地都爆发出了大大小小的骚乱，而这些骚乱也加重了「四余星」封印的破解，形成了恶性循环。

此时，公司的高层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据其他国家的□□机构称，全球都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动乱，这背后似乎不止一种推力。”

“也就是说，敌人不止「序曲」一方……我们的人手略微不足。”

“总负责人，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打算动手么？”

会议人员都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坐在长桌尽头的男人，只见那人双眸紧闭，十指交叉放在面前，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片刻后，他睁开了双眼，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解释或者商议，而是命令。

“坐标南纬35°04"，西经130°05"，亚当斯敦，「序曲」总部所在，观测表明其首领正在此地，掌握详细坐标后启动斩首行动。”

“明白，我已将行动发送给了「矛」。”

“至于国内，总台将于今晚七点召开记者发布会，届时我会亲自出面。”

这一边，张正找到了老曹，对方一看到他那急切的神色，反而摆了摆手说：“D市发生骚动了对吧？全国各地都这样，安心等待上头的安排吧。”

“不是、老曹，你听我说！加固封印的行动失败了，「序曲」的人在炎帝陵放出了一种我们从没见过的水泡，就目前来看，它能将一切接触到的物质同化！”

“你怎么不早说？”

“我们也是刚刚从那里逃出来，赶紧通知其他负责人，我们必须阻止水泡的扩散！”

老曹点了点头，随即开启了广播通知，与此同时，张正正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对策。

常规的办法肯定是不能阻挡那种水泡的，或许需要将那一片地区的时空给封印起来。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没人知道那些水泡什么时候能够连地球也一并同化。

箴丹国能够封印时空的神祇已经隐退，现在唯一能做到此事的只有黎凡特的安祖。据他所知，黎凡特现在正处于战乱状态，这种情况下，见到安祖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试一试了，张正长呼一口气，将请求文件发送给了总部，接着在手机上定好了五张一天后飞往黎凡特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