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和平坊 第45章 懊悔之日（中）

那是令人无比安心的笑，每当学生们身陷险境，莫等闲老师都会第一时间赶来化解危机。他会挡在学生们身前，单薄的身躯却显得无比高大，然后当一切结束时，他会回过头看向学生们，用自己的笑容来宣告胜利。

就像那破开黑夜的黎明，驱散阴霾的太阳。只要看到那个笑容，学生们就会无比安心。

老师回来了？他凭借自己的意志战胜了「计都」，带着胜利的微笑回来了？

张正如此想着，握住匕首的手逐渐离开了老师的脖颈，他的眼中出现了希望之光，犹如映照着太阳。

既然老师回来了的话，他怎么能用刀尖对准老师的颈动脉呢？对，要把匕首放下，用拥抱来迎接凯旋的老师。

但这一切，终究是颠倒梦想。

声音的传播需要时间，远在百米之外的罗罔所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嘶吼，经过了0.29秒才传了过来，与之一并到达的，还有溅射到张正脸庞的大片温热。

“不———！！！”

殷红，在空中肆意飘洒着，恍惚间，让人产生了一种身处罗马万神殿玫瑰雨中的错觉。铁锈的气味欢脱地奔腾着，挑衅似的钻进了人们的鼻腔，有几滴血液溅到了他的鼻孔里，被鼻毛拦了下来。

张正似乎进入到了一种石化的状态，握着匕首的右手已经从老师的颈侧收了回来，五指将松未松，手里的刀，在颤抖。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颤抖的并不是刀，而是他的手。

头生四角的白发女子站在他面前，浑身雪白的她，身上早已绽放了连片的“红玫瑰”。一滴艳红色从她的嘴角流出，顺着下颌流过了脖子，并在锁骨处拐了个小弯，紧接着便洇入了衣襟。

“笨蛋，别走神啊……你可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不要辜负……”

白静的话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就有一小团血污从她的口中涌出。男人的眼睛像生锈的齿轮那样一顿一顿地向下转动，他在女子的胸前，看到了一只穿膛而过的红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向前倒去，落在了张正怀中。随着她的倒下，穿过胸膛的手也抽了出去，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出现在她的左胸，孔洞附近的皮肤破开，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皮毛。

即使是生命力强于人类的奇珍异兽，在受到了这种致命伤后，也没有存活的可能——张正怀里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凉，与之一同冷下来的，还有他那混沌的大脑。

“康加玛托、卡拉、犼、开明、青鹭火，把你们的力量让渡于我，是时候将一切画上句号了。”

张正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地将女子的尸体放在了草地上，与此同时，五团颜色不同的流光从五个方向涌来，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霎时间狂风大作，似有撕天裂地之势，而青年的动作甚至要快过狂风，寒光一闪，匕首的刀刃插进了「计都」容器的脖子。

青年手腕发力，刀刃割断血管的触感传来，他抿着唇，注视着熟悉的脸庞——白发男子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眉眼之间看不出一丝痛苦，这样就够了。

他拔出了刀，鲜血像加压过度的水一样喷射出来，飞溅着覆盖掉了青年身上那些属于白静的血。血光飞舞中，他看见老师的嘴唇动了动，在读懂了唇语后，万千情绪一同涌上心头，却凝结出不哪怕一滴眼泪。

他说，恭喜毕业，祝前程似锦。

然后，一阵光芒闪过，之前捆住莫等闲的铁链再次从法阵中伸出，缠住他的尸身，把他拖到了阵势之上。接着，火焰从地底喷出，把老师的尸体烧得灰都不剩，这样一来，封印就算彻底完成了。

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可是，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欣喜。

“张——正———！！！”

罗罔怒吼着冲了过来，喊破了音的两个字无法表达他的愤怒，只有拳头才能将情绪宣泄。

他其实已经伤得不能再动了，但自从白静死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具有理智——于是他使用了透支生命的力量，奔跑着来到张正身边，只为了宣泄这满腔的怒火。

怒火？不，应该叫做败者的无能狂怒。

这一次，他们都输了，因为罗罔的弱小，因为张正的犹豫，他们输掉了心爱之人的生命，和老师为人的尊严。

罗罔不知道自己的拳头砸在了张正脸上多少下，是后来赶到的收尾人员把他们二人分开的。「□□司」的人收敛了夫诸的遗体，具体拿去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在那之后，罗罔用「溯忆铃」抹去了一切有关白静的记忆，辞去工作，踏上了追寻至上力量的旅途。而张正还是留在「□□司」，只不过他再也没了青年人的激情，只是老实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分道扬镳后，罗罔加入了「序曲」，在迷途之中越走越远；张正听从总部的安排，在D市开立了分公司，誓要保护老师用牺牲换来的和平。

“没想到，老张和「序曲」的那家伙还有着这样的过去……”目黑繁喃喃自语道，在看过这些回忆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正在奔涌。

所有与张正共鸣的非人之物，都感受到了这股力量，而它，来于发自灵魂的信任。

“这么说，那个白静姐姐对老板来说，岂不是很重要的人，就算是一缕残魂，也不能将她弃之不顾啊！”王语施说着内心最真挚的想法，并把之前张正交给她，用于稳定情绪的鹿角取了出来，用它收纳了刚才挡下攻击后，无处安身的白静残魂。

白色的魂魄从碎裂的鹿角中飘入了王语施手里的断角，少女小心翼翼地把断角收进松木匣子，随即做好了战斗准备。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断角放进匣子的一瞬间，它就被替换成了一颗石头，而寄宿残魂的那截鹿角，则出现在了「混子」首领都乱流的手中。

都乱流坐在「异常记忆存储器」前，通过四虺镜观察着封印地的实时影响，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开启存储器，让局势彻底失控。

到时就等着看好戏了。

炎帝陵这边，众人激战正酣，尽管其他公司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逃跑了，但还是有五六个人留了下来，帮张正他们对付想要捣乱的喽啰。

“哈哈哈哈，真是优秀的匹配制度，蝼蚁打蝼蚁，怪物打怪物，我姑且就认可你的实力吧，张正，看来这十五年，你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罗罔狂傲地笑着，他的脸上已经多出了好几条血痕，而张正的身上也挂了彩。

特别行动队的四人被罗罔唤出的非人之物给拦住了，对方只有一人，实力却强得可怕，他们的攻击打在那家伙身上，完全造成不了半点伤害。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皮怎么这么厚？”说着，肃安羽将羽刃射向那个庞然大物，可是锋利的羽刃在接触到他的表皮后，竟然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他的心声很乱，看来是一个基因融合的产物。”

“这样啊，那我把抑制之力交给你们，你们就用它，把那家伙对自己不利的能力给抑制住，而我也可以放开手脚了。”

“这个声音是老板？等等，我们几个可以心灵感应了？”

“这是「魂合」带来的效果，现在我们的力量是互通的，信任来自我的力量吧，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它的全部实力。”

张正在告知了他们力量的使用方法后，脸上笑意更盛，他也不再躲闪，而是向罗罔发起了反击。

男人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朵槐花的印记，几乎是同一时间，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将二人包围得严严实实。茂密的树冠挡住了阳光，罗罔的眼睛一时间没有从巨大的光照差中反应过来，结结实实地用脸接了张正一拳。

他顺着拳头打来的方向发起攻击，没想到却落了空。张正额前的印记变成了眼眸模样，他已经看穿了罗罔一举一动，并且预见了把他打趴在地的未来。

因为灵魂的耦合，现在的他不仅可以使用非人之物的能力，更能将其融会贯通，发挥出数倍的功效。

“而抹除记忆放弃共鸣的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是这样想的吧？天才容易抱有傲慢的想法，而这种傲慢，会将你葬送。”

说着，罗罔打了一个响指，他身旁的空间裂开一道混沌的缝隙，而缝隙中传来的气息，令所有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