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幽梦 第9章 第 9 章

"你这个叛徒！"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

此刻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他的右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想要动手的冲动。

"英华......"我轻声开口，却被他粗暴地打断。

"别叫我名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你已经没有资格这样叫我了！"

大少爷推着轮椅过来，看得出他的样子很是着急，"英华你别着急，我觉得事情不是这样…"

"大哥......"英华看到英举，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你也亲眼看到了啊！"

英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感到一阵温暖，仿佛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二少爷。"我开口，声音格外清晰，"你觉得我真的会背叛你吗？"

"事实摆在眼前！"英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是真的没骨气！到底你是个低贱的下人。"

我没有再争辩，而是慢慢地将手伸向怀中。英华的身体瞬间紧绷，似乎以为我要掏出什么武器。但是当我的手从衣襟里取出那本没有封皮的册子时，他的表情从愤怒转为震惊，最后定格在了难以置信上。

"这......这怎么可能？"英华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明明把它......我亲眼看到......"

我将册子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你看到的，确实是我把一本册子交给了日本人。但是英华，你有没有仔细看过，我交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英华颤抖着手接过册子，仔细地翻看着。"这确实是那本记录着地下联络网的册子…"

"可是......可是你明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我从衣袖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正是刚才我从册子上撕下来的封面。纸片已经被汗水打湿，但上面"联络册"三个字依然清晰可见。

"在日本兵进去搜查的时候，我就悄悄到厨房了。"我的声音很平静，"所以我提前将封面撕下，贴在了书房里的一本《论语》上。日本人拿走的，只是一本普通的经书。"

英华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和手中的册子之间来回看着，仿佛在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实。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知道我刚才有多痛苦吗？"

"我还没来得及。"我轻声说道，"另外我想知道，在你认为我背叛了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对我。"

英华愣住了，眼中的愤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自责，还有......还有一种我不敢确认的东西。

"如玉......"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但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我......"

突然，他不再犹豫，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中。那种拥抱，让我心跳加速，身体炽热。

"我还以为失去你了......"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颤抖，"如玉，你不知道，在我以为你背叛我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炽热，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二少爷......"我轻声提醒，"这里是......外面......"

但是英华似乎完全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忘记了我们之间的身份差别，甚至忘记了还有其他人在场。他紧紧抱着我，仿佛要将我融化在他的怀抱中。

一声轮椅的吱嘎声打破了这个温馨的画面。

我从英华的怀抱中抬起头，看到英举正静静地看着我们。他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种深深的失落。就像是看到心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时的绝望。

我想要从英华怀中挣脱，但他抱得太紧，根本无法动弹。而英举只是看了我们一眼，就默默地转身推着轮椅离开了。

"大少爷......"我想要叫住他，但英华的拥抱让我无法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大太太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她显然是听到了英华的声音才出来查看的，但是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英华！"她的声音如同冰霜般冷冽，"你在做什么？"

英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我，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依然灿烂。

大太太的目光从英华身上移到我身上，那种眼神如利剑般锐利。

"无耻，"她冷冷地说道，"身为下人，就应该有下人的本分。"

说完这句话，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追着英举离开的方向走去。

"如玉。"英华握住我的手，眼中满含深情，"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看着他那张真诚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半年的相处，让我深深地感受到英华对我的感情。我的心中也不知道在何时已泛起涟漪。

"二少爷，"我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不急。"他依然握着我的手，"如玉，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拉着我来到了西苑的梧桐林。我站在梧桐树下，感受着英华手掌传来的温暖。他的手心微微出汗，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如玉，"他的声音很轻，"从今天开始，我想和你真正的在一起。"

他的话语入我耳中，却让我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幽怨的盯着我。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我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等等。"英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如玉，你刚才说想看看我在以为你背叛时会怎么对你......那现在呢？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我心头一震。确实，我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在面对背叛时会露出怎样的真面目。可是我没想到，看到的不是愤怒和仇恨，而是那种近乎绝望的痛苦。

"我看到......"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看到你很伤心。"

"不止是伤心。"英华忽然上前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白色西装上淡淡的檀香味，"如玉，你知道吗？在我以为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样的话，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眼神......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二少爷，请您自重。"我往后退了一步，背脊贴在梧桐树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透过薄薄的衣衫，让我感到阵阵凉意。

"自重？"英华苦笑一声，"如玉，你觉得我现在还能自重吗？从在外面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无法自重了。"

"可是二少爷......"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的身份......"

"身份？"英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如玉，你觉得在这乱世之中，身份还有那么重要吗？日本人的炮火可不会因为你是大小姐还是丫鬟而有所区别。"

他说得对。在这个山河破碎的年代，传统正在被战火一点点摧毁。可是张府毕竟还在，大太太的威严还在，那些无形的枷锁依然牢牢地束缚着我。

"更何况，"英华的声音变得温柔，"从今晚开始，你就不再只是一个丫鬟了。你是我的战友，是和我一起抗击日寇的搭档。在我心中，你比任何千金小姐都要珍贵。"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让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庞显得格外真诚。我能看到他眼中的炽热，那是一种纯真而热烈的感情，没有丝毫的虚假和做作。

"如玉，"他忽然单膝跪下，握住我的双手，"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我不想再隐藏下去了。我爱你，从心底深深地爱着你。无论你的出身如何，无论别人怎么看，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全部。"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如同晴天霹雳，让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看着跪在面前的英华，看着他那双满含期待和忐忑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少爷，您快起来......"我慌忙想要将他扶起，但他却固执地跪在那里。

"除非你给我一个答案，否则我不会起来。"英华的声音很坚定，"如玉，你告诉我，你对我......"

"住手！"

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英华的话。我们同时转头看去，只见英举正坐在轮椅上，脸色阴沉得如同这天空中的乌云。

"大哥？"英华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上楼休息？"

"休息？"英举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弟弟在西苑向我的丫鬟求婚，我怎么可能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