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四年的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总督府的书房,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坐在案前,在宣纸上写下"Good morning"的英文字母。
"李先生,您写的这些蝌蚪文,真的有用吗?"坐在我对面的二小姐张妍撇着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她今年十五岁,生得眉清目秀,但那股子大家闺秀的娇气却掩不住骨子里的任性。
我放下毛笔,温和地看向她:"二小姐,这不是蝌蚪文,这是英文字母。您看,这个'A'就像是一座山峰,这个'B'..."
"够了!"张妍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桌案,差点打翻了砚台。"我一个大家闺秀,学这些洋人的东西做什么?将来不过是嫁人相夫教子,难道还要跟洋鬼子说话不成?"
书房里其他几位小姐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则暗暗点头表示赞同。我环顾四周,心中涌起一阵熟悉的无力感。这种对女性教育的偏见,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时有遇到,更何况是在这个封建保守的年代。
我缓缓起身,走到张妍面前,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二小姐,您说得对,传统的女子确实是要嫁人相夫教子。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一个有知识的女人和一个无知的女人,哪个能更好地教育后代?哪个能在家国有难时为夫君分忧?"
张妍怔了怔,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反驳。
我继续说道:"如今列强环伺,国家积贫积弱,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男儿报国,也需要女子自强。甚至在必要时能够挺身而出,为国分忧。"
"您看总督大人不是也说过吗?我们学习英文,不是要做洋人的奴才,而是要知己知彼,了解他们的长处,取其精华为我所用。"
我的话音落下,书房里一片静寂。几位小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见到我这个人。就连一直沉默的大小姐张月也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张妍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总督张大人对西学十分推崇,希望自己的儿女都学习西方知识,这也是我能够得以混口饭吃的原因。
"李先生说得好!"三小姐突然拍掌叫好。她今年十三岁,是几位小姐中最为聪慧活泼的一个。"我早就觉得,为什么男子能读书习武,我们女子就只能学些女红针线?难道我们生来就比男子愚笨不成?"
我欣慰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天生我材必有用,不分男女。各位都是聪明的孩子,只要肯用心学习,将来必定能闯出自己的人生,也能为国家出力。"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有节奏,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由远及近。我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接着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听说我家新来了位洋学女先生,据说有些见地。"
话音未落,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来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袭藏青色长袍,料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他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和桀骜。
"子豪哥哥!"几位小姐齐声叫道,纷纷起身行礼。我也跟着站起身来,心中暗暗猜测这人的身份。
"见过子豪公子。"我福了福身,用的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礼仪。感谢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让我不至于在礼节上出错。
他就是陕甘总督的义子——子豪。我曾听府里的丫鬟提起过,说这位公子虽然不是总督的亲生儿子,但深得总督器重,在府中的地位甚至比亲生公子还要高。而且此人手段了得,年纪轻轻就在官场上颇有建树。
子豪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种审视的眼神让我感到一阵不适。他缓缓踱步进入书房,随意地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英文字母。
"在外面听李先生的一番话,倒是颇为新颖。"他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让人心生反感。"不过,李先生可知道,洋学虽好,但终究是末技。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方是正道。"
我心中一惊。"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刚刚兴起,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必定对时政有着深刻的了解。看来这个子豪确实不是简单人物。
"公子说得极是。"我恭敬地回答道,"在下并非要崇洋媚外,只是觉得,既然要师夷长技以制夷,那就必须要真正了解夷人的长技。英语作为与洋人交流的工具,自然有其必要性。"
"师夷长技以制夷..."子豪重复着我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呵,李先生年纪轻轻,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说话间又向前走了几步,距离我更近了些。我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味,那是贵公子们常用的熏香。但不知为什么,这股香味却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不敢当。"我后退了半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我只是一介女流,能在府中教授小姐们一些粗浅的洋文,已是荣幸。"
"粗浅?"子豪轻笑一声,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方才听李先生说女子也要闯出自己的人生,这话可一点都不粗浅。敢问李先生,你是如何闯出自己的人生的?"
这个问题让我心中一紧。我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现代女性吧?我快速在脑中组织着语言,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回公子的话,在下自幼喜欢读书,父亲开明,允许在下博览群书。后来机缘巧合学了些洋文,恰好总督大人需要这样的人才,这才有了今日的机会。"我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原来如此。"子豪点点头,但我总觉得他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让我不安。"既然李先生洋学如此精通,不知可愿意教授一二?"
"啊?"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也想学些洋文,以便更好地了解洋人。"子豪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白天我公务繁忙,恐怕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李先生可愿意今晚到我房中,为我答疑解惑?"
这话一出,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几位小姐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有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意。我的脸刷地红了,心中升起一股愤怒。
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独自去男子房中,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这分明是在调戏我!
"公子说笑了。"我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到公子房中?若是公子真心想学洋文,不如白天抽空,在下可在书房中为公子答疑。"
子豪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仿佛没想到我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让我更加愤怒。
"当真是个有趣的女子。"他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李先生所言,改日我再来请教。"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李先生的那番话,我受教了。女子自强,倒是个新鲜的见解。"
话完,他大步离去,只留下淡淡的檀香味在书房中萦绕。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子豪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他那种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猎物一般。
"李先生,您没事吧?"大小姐关切地问我。
我回过神来,对她们笑了笑:"没事。我们继续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