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 第22章 镜中之我

剑匣中伸出的那只手冰冷刺骨，伏劫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金色眼眸中流转着三百年的沧桑。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被斩去的另一半。"金眸伏劫的声音如同古琴低鸣，"三百年前，苏霓将我们一分为二——你继承人性，我承载剑魄。"

海底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尸骸巨人正在解体，羅驍的惨叫混合着锁链断裂的铮鸣。夜语气挣扎着想要起身，新得的机械臂甲却突然不受控制地将他按在原地。

"别动。"金眸伏劫头也不回地说，"碧血控魂术还在你血液里。"

苏灏舟从半空坠落，被温滸飞身接住。少年眼中的金光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疲惫与迷茫。

"苏霓大人...她..."苏灏舟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让我看见了很多...锈剑门...夜家..."

金眸伏劫突然松开手，转身望向正在崩溃的尸骸巨人。他的金瞳中闪过一丝悲悯："羅驍，你终究还是成了它的傀儡。"

巨人体内传出羅驍扭曲的嘶吼："你懂什么！当年若不是苏霓背叛——"

"当年若不是你贪图剑魄之力，怎会引它入体？"金眸伏劫抬手虚按，正在坠落的碧玉碎片突然悬停，"三百年了，该结束了。"

伏劫突然按住剧痛的右臂。那里，金色的骨骼正在与血肉分离。

"来不及了。"金眸伏劫看向他，"剑魄归位的反噬已经开始。要么与我融合，要么——"

"要么怎样？"

"要么看着它吞噬所有人。"金眸伏劫指向海面。漩涡深处，一个比尸骸巨人更庞大的阴影正在上浮，"你以为羅驍是主谋？不，他和我一样...都是容器。"

机械臂甲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夜语气惊愕地看着臂甲表面浮现的文字——那是陌上悲世最后的留言：

【剑匣非匣，乃心牢。钥匙非钥，是痴妄。】

海底的阴影已经清晰可见。那是一座由无数青铜棺椁组成的山岳，每具棺椁上都缠绕着血纹钢打造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悬浮在空中的碧玉碎片。

"原来如此..."夜语气喃喃道，"七星锁魂大阵..."

金眸伏劫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无数金光流向伏劫的右臂。

"记住..."他的声音开始消散，"找到...真正的..."

话未说完，他的身形彻底化作流光，涌入伏劫体内。与此同时，海底的棺椁山岳轰然炸裂，一个由纯粹黑暗凝聚的身影缓缓站起。

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只是一团人形的虚无。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它在"说话"——那声音直接在大脑中回荡：

【吾乃...众生心魔...】

伏劫跪倒在地，右臂完全晶体化，左眼却变成了与金眸伏劫相同的金色。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陌生记忆——三百年前的血战、苏霓决绝的背影、初代令主最后的微笑...

"伏劫！"夜语气终于挣脱臂甲束缚，"现在怎么办？"

伏劫缓缓抬头，金黑异色的双瞳中流下血泪。

"斩心魔。"

海风突然静止。

伏劫缓缓站起身，右臂已经完全晶体化，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透明的骨骼中流淌。他的左眼金光璀璨，右眼却漆黑如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激烈碰撞。

"伏劫..."夜语气握紧银剑，机械臂甲发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你还认得我吗？"

伏劫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左手上——那里的皮肤正在龟裂，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金色脉络。当他再次抬头时，嘴角浮现出一丝陌生的笑意：

"夜家的小子，三百年了，你的剑还是这么慢。"

夜语气浑身一颤。这不是伏劫的语气，而是...初代令主的口吻！

海底的黑暗身影已经完全浮出水面。它没有五官，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正在"注视"着祭坛。当它的"目光"扫过苏灏舟时，少年突然捂住眼睛惨叫起来，金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

"苏霓..."黑影的声音如同千万人同时低语，"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悬浮的碧玉碎片突然剧烈震颤，七根青铜柱上的锁链寸寸断裂。温滸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灏舟，却发现少年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

"不好！"温滸撕开苏灏舟的衣襟，只见他心口处浮现出一个古老的符文，"金血反噬！"

伏劫——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那个意识——突然抬手结印。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无数冰晶，在众人周围形成一道屏障。与此同时，黑影已经踏上祭坛，它的"脚"每次接触青铜表面，都会留下腐蚀般的黑色痕迹。

"没用的。"黑影抬起"手"，指向伏劫，"你我本是一体..."

机械臂甲突然自动激活，夜语气不受控制地举剑刺向伏劫后背！在剑尖即将触及的瞬间，伏劫左眼的金光暴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叮！"

银剑停在伏劫背心三寸之处，被突然出现的无锋剑格挡。伏劫的右臂晶体中，隐约可见另一个身影在挣扎。

"伏劫？！"夜语气又惊又喜。

"快...走..."伏劫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在...利用...剑魄..."

黑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它伸手抓向悬浮的碧玉碎片，每接触一片，身形就凝实一分。当它拿到最后一片时，整个海面突然下陷，形成一个直径千丈的恐怖漩涡！

"终于..."黑影的声音开始具象化，渐渐变成与伏劫一模一样的声线，"完整的...我..."

漩涡中心升起一座青铜王座，上面端坐着一个与伏劫长相完全相同的人。不同的是，他双眼都是纯粹的金色，身上穿着初代令主的战袍。

"欢迎回家，兄弟。"王座上的"伏劫"微笑开口，"三百年的轮回，该画上句号了。"

夜语气突然发现自己的机械臂甲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齿轮转动间，臂甲缝隙中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在空中组成一行字：

【心魔无形，以心为剑】

真正的伏劫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的左眼金光与右眼黑芒激烈对抗，晶体右臂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原来如此..."温滸突然明白了什么，朝夜语气大喊，"用你的血！夜家血脉是最后的钥匙！"

黑影化身的"伏劫"从王座上站起，抬手一挥。七具青铜棺椁从漩涡中飞出，棺盖开启，里面赫然是——

陌上悲世、清芫、羅驍、以及四个穿着古老服饰的陌生人。他们的身体都呈现出半机械化的状态，胸口嵌着碧玉碎片。

"看到了吗？"王座上的"伏劫"张开双臂，"这才是完整的七星锁魂阵！"

夜语气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机械臂甲上。臂甲顿时解体重组，化作一柄造型奇异的长剑——剑身由血纹钢打造，剑脊处嵌着陌上悲世的机械左眼。

"以夜家血脉..."夜语气举剑向天，"唤剑魄归位！"

海底突然亮起无数光点。那些跪坐的锈剑门尸骨同时抬头，空洞的眼窝中亮起金光。它们捧在手中的心脏化作流光，汇聚到夜语气剑尖。

王座上的"伏劫"终于变了脸色："不可能！苏霓明明已经——"

"苏霓大人确实封印了你三百年。"苏灏舟虚弱地抬起头，眼中的金光已经完全消退，"但她留了后手...我们每个人...都是棋子..."

伏劫的挣扎突然停止。他的左眼金光熄灭，右眼黑芒消散，恢复成原本的瞳色。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看到了...全部的记忆..."

海底的光点已经汇聚成河，涌入夜语气的长剑。剑身上的机械左眼突然转动，陌上悲世的声音从中传出：

"伏劫...斩心魔...需要..."

话未说完，王座上的"伏劫"突然暴起！他的双手化作两柄黑剑，一柄刺向夜语气，一柄直取伏劫咽喉。

"铛！"

金铁交鸣声中，伏劫的晶体右臂与黑剑相撞，竟发出钟磬般的巨响。夜语气侧身避过另一剑，反手将血纹钢剑刺入对方胸口——

剑身穿过胸膛，却没有血流出来。

"没用的。"王座"伏劫"狞笑，"心魔无形..."

伏劫突然伸手抓住夜语气的剑刃。鲜血顺着手掌流下，在剑身上勾勒出一个古老的符文。

"以血为引..."伏劫轻声道，"以心为剑..."

符文亮起的瞬间，整个海面沸腾了！无数光点从海底升起，在空中汇聚成一柄横贯天地的巨剑。剑尖所指，正是王座所在！

"不——！"黑影发出凄厉的嚎叫，"你不能——"

巨剑落下时，时间仿佛静止。

伏劫看到三百年前的画面：初代令主跪在铸剑台前，将一柄剑刺入自己胸膛；苏霓抱着婴儿，泪流满面地结印；羅驍在阴影中露出贪婪的笑容...

当光芒散去时，海面恢复平静。王座、黑影、青铜棺椁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七枚碧玉碎片静静悬浮在空中。

伏劫跪倒在祭坛上，晶体右臂布满裂纹。夜语气踉跄着走到他身边，手中的血纹钢剑已经化为齑粉。

"结束...了吗？"苏灏舟虚弱地问。

伏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海面上——那里，一轮血月正从水平线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