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身经历”四个字,在灵异故事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可以让整个故事升华的终极武器。
果然,谢鑫说完,大家立刻噤声,屏息凝神。
初一那年的暑假,谢鑫回镇上探亲。
那位不幸被山灵收走的女人,就是住在离谢家老宅不远的邻居。
谢鑫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位阿姨待人温柔和善,大约是因为结婚多年未育,又特别喜欢孩子,所以对她尤其好。每次下班经过谢家门口时,总会笑呵呵地同她说话,还常常带些糖果零食。
有时候,谢鑫会特意跑到镇子口等阿姨下班。阿姨怕她跑远,总会叮嘱她晚上别去镇外那条小路,也就是传说中“山灵”出没的地方。
那天,她照例在路口等阿姨下班,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对方回来。她没放在心上,觉得是阿姨临时有事耽搁了。直到第二天一早,镇子里的人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阿姨被人发现死在了那条小路上!
镇派出所的人经过现场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是意外——骑车摔倒,头正好磕在路边的石头上,当场死亡。
可那条路平坦得很,这样的“意外”,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一时间流言四起:“一定是山里头的鬼怪索命来了!亚利被抓去做鬼新娘了!”
起初,对于阿姨的意外离世,谢鑫既震惊又伤心。后来,也逐渐接受了“世事无常,逝者已逝”的现实。
可真正让她感到古怪的事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天,她偶然经过那条小路,酷暑的天气,她竟然被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回到家当晚,她开始频繁做噩梦。
梦中,阿姨浑身是血,站在她面前哭诉,可她一句也听不懂。
一连几天,谢鑫都重复着相同的梦境,吓得家人连夜把她送回了秦安——因为用镇上老人的说法,阿姨生前太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山里面孤单,想把她一起带走。
说来奇怪,自从离开古镇后,噩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只是偶尔梦到阿姨时,对方总幽怨地望着她,眼睛里流下血泪。
但是谢鑫始终不赞同老人们的说法——在她的记忆中,阿姨对自己如此疼爱,怎么会忍心吓唬她,甚至想把她一起带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疑虑,那场“意外”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阿姨下葬不久,她的家人就搬离了这个伤心地,老宅空置至今。日积月累下,荒草丛生,房垣破败,据说时不时还会其中有人影闪过。久而久之,那地方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屋”,镇上人都不敢靠近。
故事讲到最后,谢鑫特地叮嘱学生们:“你们也一样,那地方少去。”
可这话反而激起了大家的好奇,一个个兴奋地嚷嚷着非要找个时间去鬼屋“探灵”,说不定真的能看到那位阿姨的冤魂。
楚阳见场面有点失控,只得出面制止:“你们谢老师劝你们别去,除了灵异成分外,主要还是因为那地方长期空置,很可能已经被蛇虫鼠蚁占领了。贸然闯入,说不好就会被什么不知名的生物咬上一口,现在路还不通,要是遇上个毒性强的家伙,可真是会出人命呢。”
他的“实用主义”说辞成功打消了大部分人想要冒险的念头。
只是,透过烛火摇曳的光线,楚阳分明在武知源的脸上看到了一抹不屑一顾的笑意。
“你那是什么意思?”
楚阳直截了当地质问。
意识到对方正表情严肃地盯着自己,武知源马上面露无辜:“怎么了?”
楚阳模仿着她刚才哂笑的样子,不依不饶:“你刚才那一下,是什么意思?”
武知源眨巴着眼睛解释:“你说得有道理,我笑笑表示认同,不行吗?”
谢鑫见两人间火药味渐浓,赶忙化身和事佬:“好啦,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咱们去看水车!”
她一声令下,学生们纷纷回房。
烛火熄灭,此次写生之旅的鬼话夜谈,也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听过恐怖传说的第二天,趁着谢鑫带学生外出写生,楚阳独自沿着青石板街巷散步,到了那条传说和事故发生地的山间小径。
警察的职业直觉告诉他,所谓的“山灵索命”纯属无稽之谈。
当沿着小径走了一段,环顾四周后,他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这一路平平无奇,两边树木茂密,路面虽然因为连日阴雨有些泥泞,但并不崎岖。以这样的地势来看,骑自行车摔跤的概率微乎其微,更何况是“摔死”这种极小概率的意外。
但转念一想,那场意外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就算存在嫌疑,估计也难以查证了。
楚阳边散步边思考,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正准备折返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林间传来一声脆响——那是有人踩断了树枝时发出的动静。
“谁!”
他警觉地向树林间望去。
风从山口灌入林中,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他来回数次扫视,却什么也没发现。
令他感到心中不安的是,他分明感觉到林间有什么人或者东西正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是当他回望过去时,始终不见踪影。
山风又起,树叶彼此拍打在一起时的杂乱声音传来。
楚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连忙回身,加快脚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刚回到镇口,就见谢鑫正和几个镇民闲聊。
谢鑫只看了眼,脸上就露出了然的神情,笑着打趣:“你这算是职业病吗?一听到意外事件,就要去现场看看。”
楚阳只推说自己是闲来无事,顺路去那边散步。
谁知,旁边的镇民一听,立刻都板起了脸,纷纷抱怨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规矩!随便乱闯,小心惹了山灵不痛快,到时候反而连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谢鑫忙出面圆场:“哎呀,叔叔阿姨们别生气,他就是个游客,不懂咱们这儿的风俗。不知者不怪嘛!”
好说歹说,总算帮楚阳平息了这场风波。
可惜天公不作美,断断续续的大雨让山路的抢修工作举步维艰。
两天过去,镇子依旧与外界隔绝。原本着急回城的武知源,似乎也接受了被滞留山中的现实,不再每日询问工程进度。
楚阳闲来无事,越想越就觉得当年那起“意外”蹊跷,再联想那日镇上居民对此讳莫如深的反应,于是决定亲自去那座荒废多年的死者老宅走一趟。
刚出门不久,他竟远远看到武知源独自走在前方,行踪鬼祟地闪身进了那栋传闻闹鬼的老宅。
楚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可进屋后,却不见对方踪影。
正疑惑时,后腰处突然一阵酥麻,他来不及反应,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楚阳发现自己歪斜着靠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双手被一截黑色塑料绳结紧紧箍在胸前。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武知源女士,正站在他前方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他的钱包和证件。
“醒啦?”
她若无其事地问。
楚阳挪了挪身体,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反问:“你这是干什么?公然袭警?”
“冤枉,我这是正当防卫!”谁知,武知源却摆出无辜的模样倒打一耙,“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还一路尾随到这里,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对我图谋不轨呢?”
楚阳不屑地冷笑:“我图谋你?可笑!”
武知源不再和他争辩,拿起身份证,放在他脸边调侃:“楚警官,你们平时工作这么辛苦吗?怎么工作也没几年,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似的?”
楚阳立刻没好气地反驳:“身份证本来就是十年前拍的!”
武知源再一看日期,发现确实如此,就又拿出他的警官证细细端详,坚称他这些年来饱受风霜摧残。
“岁月不饶人呢,得多注意保养才行!”
“这个不劳你费心!”
两人正斗嘴时,院外忽然传来大门被推开的摩擦声,紧接着还伴有人声。
几乎同一时间,楚阳握紧拳头,双肘用力后撤,手腕上的塑料绳结随即断开。他顾不得武知源一脸惊愕,一把拉起她,闪身躲进了墙角一只老旧腐朽的大衣柜里。
虽然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他们很快就从声响里知晓了柜门外发生的一切——一男一女进了屋,没有任何言语,就脱了衣裤直奔主题。两分钟后,喘息停止,结束战斗。
整个过程默契十足,没有一个多余环节。
反倒是事后,女的突然提起了镇上最近的流言,说那山里的鬼怪又开始活动了。
不想,男的却啐了口痰,骂了句“瓜怂”。
“哄人的话你也信?不然这些年,咱们上哪儿找这么个清净的地方!”
男的用方言说。
女的对此甚是认同,忙夸赞起来:“要不说,还是你狗日的脑子灵光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腻味得直叫柜门内的人捂紧了耳朵。
“你带其他男人来过这儿?”
突然,男人冷不丁质问。
“没有呀,咋可能呢!”女的矢口否认,“别人那都是在屋里,床上多软和呀。谁像你,非得站着干活!”
两人边**边向屋外走,不知怎的,又扯出金钱纠葛。
女的追着要前几次的“报酬”,男的则不耐烦地搪塞,说自己最近手气不好,让她等两天。女的不满地嘟囔了几句,男的只得敷衍安抚,说自己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叫她把心放进肚子。
随着“咣当”一声,院门重重合上,荒屋内又恢复死寂。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足十分钟。
在确认了不会有人回来后,楚阳和武知源才小心翼翼地从柜门走出。两人各自拍打起身上沾染的蛛网和灰尘。
“光天化日,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人家从事□□□□的勾当?我们正义勇敢的楚警官不管管?”
楚阳听出对方话里的调侃,面不改色地回答:“这种事儿在乡镇地区很普遍,出点小钱、换点东西,就能成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武知源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对方:“我刚才还担心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会当场跳出来抓人呢!”
“我大老远跑到这儿管这个?闲得慌啊!”
楚阳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话锋一转,问起她到此的原因。
“没事,过来逛逛。”
武知源随口回答。
“没事干,逛鬼屋?”
楚阳不信。
“别人说是鬼屋,就是鬼屋了吗?”
武知源也不信,非要自己亲眼看看才作数。
楚阳不禁对她又产生了新的看法——果然疯子是连鬼都要害怕的物种!
“胆子倒不小。”
楚阳用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吐槽了一句。
“那当然了!”谁知,武知源却听得一清二楚,立刻回击,“至少比某些人的胆子大一些!”
听出她意有所指,楚阳马上警觉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她模仿着楚阳那天在林中四下张望的模样,故意压低嗓音:“谁?谁在那儿?”
楚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的动静不是自己的错觉,忙质问:“你心里有鬼吧?不然为什么不出来?”
武知源故意同他唱反调:“我干嘛要出来?不然怎么能看到那么精彩的画面?我们楚警官吓得脚底下都要跑出火星子来了。”
楚阳被她说得一阵脸红,争辩道:“你胡说八道!我哪儿跑了!那是我正常的步行速度!”
武知源见他急得要跳脚,配合地点头:“对,楚警官脚下生风,是因为天生走得快,才不是因为害怕呢!”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就爱捉弄别人,是吧?”
楚阳气不过,还想同她继续争辩,谁知对方却一溜烟窜出几步,向远处的人群招收,留下楚阳在原地,只能硬生生把刚酝酿好的长篇大论吞了回去。
“今天倒是难得,你们俩一起逛街?”
谢鑫带着写生结束的一行人往这边走来。
“只是偶遇!”
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