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浅:“我是蛊王的人。”
慕容天仞呵呵笑了,清脆的鼓掌声传来,他说:“不愧是魏陵州看中的指挥使,被打成这样,嘴还这么硬,可是云姑娘,你看看这是哪里,说话之前,记得注意分寸。”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指肚捻掉她唇角哩哩啦啦的血珠,“哎,流血了。”
云思浅咬着血,忍耐地瞪着慕容天仞。
他凑到自己耳边,逐字逐句道:“蛊王给你的,我也能满足你,而且会给的更多。只要你为本宗主画出千蛊门暗阁的路线图。”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做个交易,怎么样?”
云思浅:“我不知道。”
慕容天仞抻了抻衣领,转身拿起桌上的一只刑具,道:“方才这滋味好受吗?我好心让你歇会儿,云姑娘怎么就不懂得借坡下驴呢。”
“慕容宗主,一个卖主求荣的奴隶,给你,你敢要吗?”
话音一落,慕容天仞微皱起眉,很快舒展开。他握着刑具,原地环绕三圈,倏尔,露出了笑容。
“说的没错。”
慕容天仞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云思浅已经摇摇欲坠的伤体,随即一只手抚摸着她的侧脸,摸了满手血腥,另一只手再次捏住她的下巴,“天仞宗不缺人才,对于你,我自然可以用在别处。”
云思浅一栗,绷紧了身体,慕容天仞的触碰令她头皮发麻,她崩溃地忍耐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敢碰我……主上不会放过你!”
“你的主上,魏陵州?”慕容天仞觉得好笑,“想必魏陵州没有告诉你……”
他犹豫一下,还是收住了口,“也罢,本宗主不想勉强女人,我们换个话题,云姑娘可听说过,萨旦教的来历?”
终于,云思浅看向他。
先帝在世时,西澜自然灾害频发。
起初只是天灾,先帝拨款下去,层层被吞,钱财物资很快被瓜分干净,西澜百姓穷困潦倒,靠着食草根树皮度日。
没办法,老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请来江湖上装神弄鬼的鄙僧来,求他们站在祭台上做法。结果首次做法那日,那个村子果然收到了来路不明的物资。
百姓以为是真神降世,纷纷吹捧起这些鄙僧来,鄙僧做法的消息不胫而走,穿到了西澜王耳朵里。
据说这些鄙僧信仰的是萨旦教,西澜王邀请鄙僧进殿做法,并称他们为萨旦祭师。
萨旦祭师是第一批将萨旦教从湿箥国引入西澜地区的人群。
他们凭借西澜王的恩宠,教派逐渐扩大,萨旦祭师分派而治,一个萨旦祭师手下有许多黑祭师,这些最早的萨旦祭师,被奴隶们称作鄙僧。
后来西澜王被魏陵州杀了,魏陵州只顾着抢地盘,却忽略了萨旦教的重要性。
因为只有用萨旦教给百姓洗脑,保留奴隶制度,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才能掌控整个西澜。
没错,最初的西澜只是**,并不是这般黑暗,自从那些黑祭师把萨旦教带来了以后,才变成这样的,从此混乱不堪,西澜与整个夏清族群渐渐分裂……
虽然如今鄙僧已经被赶走或者杀光,但黑祭师还在,留下了烂摊子,祸害西澜百姓。
云思浅冷漠道:“慕容宗主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莫非让我入教?”
慕容天仞:“没错。”
云思浅:“假神祸国殃民,此教邪得很,我不信假神,且与我没有好处,我若信了,与禽兽何异?”
慕容天仞:“信不信不重要,萨旦教无非是个手段,谁也没有强迫你信那些秃驴供奉的神。”
云思浅:“假神背后也有权柄,灵界的事,岂是你一介凡夫俗子能看透的,西澜旧宫底下,白骨累累,我若入教,便是愧对这片土地上死去的同胞。”
见云思浅不松口,慕容天仞也没了耐心,走后给了黑河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鞭打她了。
这段时间,她仿佛身处炼狱,浑浑噩噩,不知如何度过的,也分不清白天黑夜。
直到一日清晨,眼前的弟子摘下花纹面具,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混沌中,云思浅认出此人正是宣影。
“不想死,就给我吃下去!”
一颗丹药被塞进嘴里,云思浅本能干呕,倏尔唇角疲惫地勾起,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只觉心底一阵恶寒。
没有等到魏陵州来救她,等来了却是背着自己越级办事的宣影,也不知她被捕的消息有没有传到千蛊门,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丢在天仞宗,魏陵州是真的不找啊……
宣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怎么样,能走吗?”
“放心,死不了。”
“你随我出去,慕容天仞要见你。”
“见我,做什么?”
宣影砍断她身上的锁链,手握皮鞭狠狠抽在地上,嗖嗖的声音巨响。
“啊!!!”
喉咙里发出呻吟,云思浅佯装被抽伤,配合着宣影做戏。
她低头,听到宣影小声说:“他让我带你去沐浴,送到他房里,恐怕凶多吉少。”
“宣影,我身体里有魏陵州下的蛊,阴阳合欢蛊,如果我接触除他以外的男人……”云思浅闭上眼睛,“我真的怕死。”
“阴阳合欢蛊?”
阴阳合欢蛊乃情蛊之王,中蛊者需要对下蛊人绝对忠诚,若身体背叛了主人,与旁人同房,就会蛊毒发作,痛苦不堪。
宣影先是一惊,随即嗤笑,心道:看来早就想卖她了,又怕阿浅被慕容天仞占有,所以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控制她。
“别怕。我会在他的房间埋下暗器,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引爆,我会在门外守着。”
说着,宣影拉过云思浅染满血迹手臂,将袖箭绑在她腕上。
被两个弟子押着,离开了审讯室。深夜寒风刺骨,远方野兽的低嗥声传来。
想到她是蛊王的暗卫,武功高强,哪怕一时半刻,都让人无法松懈。
她手腕的绳索缚得很紧,快把皮肉硬生生勒破,只要牵动一丝,火辣辣的痛。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了这两位弟子。
云思浅一个趔趄,她咬着牙,捂住肚子,给旁边满脸花纹的弟子赔笑脸:“小兄弟,我被关了这些日,身体实在不适,可否容我去方便一下?”
弟子有些犹豫:“你别想耍花招!”
云思浅呕出一口血,气息奄奄,她双手被缚,倒地时手臂抱在身前。
她眸光亮晶晶,很是弱不禁风:“我是慕容宗主从蛊王那里抢来的女人,能跑到哪去,左右是要侍奉宗主的,若这具残躯出了状况,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话问的,弟子被堵成哑巴,但总觉得这女人的言行举止有几分怪异。
眼看着云思浅将手臂蜷缩进斑驳的袖口,一步一步逐渐退后,下一瞬,缚手的绳索散开,两支袖箭飞出,正中二人眉心。
“嗷呜——”
远处传来野狼的叫声,仿佛探路一般,随即凛冽的风刮倒半边大树。
尘沙肆起,落叶飘零。
狼嚎声撕心裂肺,震天响,且由远到近,似乎很快就要靠近她,云思浅脑子嗡嗡的,她认出这只狼的身份,可是发生的一切,却让她下意识躲避狼的气味。
看着面前的两位弟子张了张口,最终也没有喊出来,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除了眉心一颗红点,浑身上下不带一丝血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云思浅扭头就跑,又因为耗损严重,轻功飞了一半,开始缓缓坠落。
伴随着“咣”地一声,她面色铁青,眼球血丝密布,小腹被狠狠撞在飞檐处,身体沿着砖瓦斜坡滚落,最后掉了下来,摔伤了腿。
狼叫持续哀嚎,只是声响越来越远,她拖着伤腿,一寸寸艰难挪动。
前怕狼后怕虎,根本寻不到逃跑的路。
她真的很后悔,没有让宣影提前给她准备个天仞宗的地图,否则现在也不会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眼冒金星,饥渴交加,却始终不敢停下,生怕背后飞出箭矢或者飞镖。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她想起最后离开皇浦的日子——
那时候她刚刚小产,萧驭之忙于朝政,没空理她,云思浅躺在榻上听到宫女一声通禀,她看到云孟遥穿着一身秀女的衣裳,走进妃子寝殿。
“思浅,听说你小产,我特意来看看。”
云孟遥告诉她,昨夜皇上临幸了她,之后她将永远困于后宫,不见天日。
云思浅握着云孟遥的手,失声痛哭:“孟遥姐姐,是我害了你,我恨,我恨他!”
闻言,云孟遥大惊失色,急忙去捂她的嘴:“思浅,隔墙有耳。”
“皇上已经下旨。”云思浅说,“让我代替前朝的莲贵妃,下嫁西澜王。”
“不,不,皇上不会这么狠心的。”
“来不及了……”
“思浅,我们去求求皇上,也许还有转机!”
云思浅摇了摇头,紧紧拥抱了云孟遥,“好好活着。”
……
这时,脚下踩到一块硬物,险些将她绊倒。
云思浅躬身,竟发现是一只骆驼铃铛。
纯白狐裘下摆映入眼帘,抬头,她仿佛看到了一只大大的纯白蝴蝶,舒展翅翼,犹如最坚固的盾牌,将她护住。
视野渐渐模糊,在她晕倒的一瞬间,风宴臣拦腰抱走了她。
地上是那只骆驼铃铛。
不一会儿,朗缨和燕东广才寻着血迹,赶到此处。
看到骆驼铃铛,朗缨顿时捡起,藏进中衣,她回头,只见燕东广单手牵着狼,他摇了摇头:“还是晚了一步。”
“阿狸带路不会有错的。”朗缨抚摸着狼头,道:“也许,她还未走远。”
“主上说阿浅害怕阿狸,所以听到它的叫声,就会本能逃跑。”燕东广说,“真是麻烦。再去别处找找。”
二人离开的时候,朗缨朝着风宴臣离开的地方看了两眼,无人看到她的神情。
***
深夜,大雪纷飞,山洞里噼里啪啦的火堆,纯白狐裘盖在云思浅的身上。
风宴臣身上只有薄薄的白色中衣,他正握着木棍在火堆旁边,给她烤着打回来的兔肉。
暖烘烘的热感包裹着,她很快就清醒了。
“你醒啦?饿不饿?”
看着风宴臣递过来烤肉,香喷喷的味道飘过来,饿了那么久,胃里直流酸水。
云思浅顾不得其他,抓起烤肉,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进食。
风宴臣笑道:“小心噎着。”
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看她,虽然伤痕累累,但那张淡漠孤傲的脸,给了他熟悉的亲切感。
她抬眸,眼前的男人很是温柔,而她的目光却充满警惕。
见状,风宴臣噗嗤笑着说:“别担心,慕容天仞不会追来。”随即掏出手绢,为云思浅擦掉唇边的油,耐心地擦着。
这是云思浅从未体会过的温柔,还是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她没敢动,也不敢去想自己现在是多么的丑,只是看着他,双目直直地看着。
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身子一抽,甩开他的手,瑟缩到岩石角落,直直盯他:“不要碰我。”
“恩将仇报?”风宴臣挑眉,“是我救你的呀。”
云思浅狠狠瞪着风宴臣。
想到金库失窃之事,蛊师殿刺客之事,还有那只骆驼铃铛,她说:“你心里清楚,风教主,你害我还不够,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也许我并非你所想呢?”
“……”
“云姑娘,你是个刚强的女子,如今将自己活成一把杀人凶器,真的会开心吗?”风宴臣说,“你所行一切,并不出自本心,没错吧。”
身体的衰退会引得心脏虚弱,她的眼底开始有泪光闪烁,唇瓣颤栗,裹着纯白狐裘,还是瑟瑟发抖。
风宴臣走近她,半蹲在云思浅身边,伸手抚摸着她颤抖的肩膀,揉进自己怀里。
云思浅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想要挣脱风宴臣的怀抱,可是力不从心,她累极了,痛极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听着男人急促的男人喘息,贴在她的耳畔,格外怜惜。
“那日在比武大会赛场看到你给魏陵州倒酒,我就感觉你并不开心,陪着一个你不爱的男人,何苦为难自己,是皇上让你做的,他抓住你的软肋,你迫不得已,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