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云思浅从金库中逃出来,无人的树下,宣影已经恭候多时。
从中衣掏出一个金色的菱形牌,云思浅塞给宣影:“我已将你给我的毒放在魏陵州献给天仞宗的货物里,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
宣影接过,放在掌心打量片刻,道:“这不是赋阳令。”
云思浅一怔,下意识攥拳,倏尔舒展开手指。
她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金库两次,还杀了几个黑祭师,给他们下毒。
然而现在告诉她,偷的赋阳令是假的……
宣影坚信自己的验货能力,一点不给面子,“我卧底在天仞宗,负责急传运输,每一样货物,是真是假,我一过目便知。”
她摸着金菱牌上的纹路,道:“这个赋阳令表面与真的并无区别,初期阶段与中期阶段也极难发觉异样,可是一旦突破后期,习武者就会走火入魔,越是内功深厚之人越危险。”
云思浅:“所以呢?”
宣影:“宗门里的法宝,全部被藏在金库,如此一来,那里并不安全,真正的赋阳令,肯定被慕容天仞带在身边。”
云思浅脸色苍白。
她们能想到的事情,魏陵州想不到吗?
如果魏陵州猜到赋阳令不在金库,为何还要让她潜入金库去偷?
眼下着实棘手。
除非魏陵州把云思浅卖给慕容天仞做禁脔,不然她根本没机会接近慕容天仞。
“今日比武大会,天仞宗弟子夺魁,慕容天仞会出席晚宴。“宣影掏出一把匕首,塞给云思浅,“赋阳令的事交给我,你去拖住他。”
***
晚宴上,云思浅装扮成天仞宗弟子的模样,满脸花纹,宛如面具。
她站在楼阁往下窥探,只见一群天仞宗的女弟子们围坐在一起,嬉笑打闹,把酒言欢,看到半张脸花纹的慕容天仞正穿梭在人群之中,与弟子一同欢庆。
墨绿色锦衣狐裘,海东青落在男人宽厚的肩上,虽半张脸挂着花纹,但能看出来,他的五官立体粗犷,充满西澜本土的异域风情,与画中的前西澜王有几分相似。
而此刻的慕容天仞,与她在比武大会时遇见的状态截然不同,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隐忍的狠戾,这样出现在这里,弟子们的吵嚷声逐渐减弱了。
还是云思浅第一次认真看着慕容天仞这个人。
想到宣影在天仞宗卧底两年,对这里的内情了如指掌,这个时辰,宣影大概已经混进慕容天仞的寝屋了吧。
既如此,她要帮宣影拖住慕容天仞。
云思浅双臂撑住木架,纵身一跃,从上空落地,她越过人群,迎面走到慕容天仞身边,抬手的瞬间,凌厉的光一闪而过,她的掌心凭空出现一把匕首,
女弟子们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呼,几坛酒接连碎了,酒香弥漫,洒了满地。
刀剑出鞘的唰唰声响起,犹如火球坠入冰湖,激起千层浪花。
在场的弟子好像嗅到血腥气的野兽,时刻保持警觉。
“有刺客!保护宗主!”
“何人造次!”
“想死吗?放下武器!!!”
那一双浅瞳,冷漠中淬出寒光,云思浅冷嘲道:“慕容天仞,你去死吧。”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过去,却见这女子把玩着两端刃部锋利的匕首,然而并未伤他半分,只是割断慕容天仞的腰带。
无数兵器指向她,若非慕容宗主在这里杵着,周遭的弟子真想将她就地处决。
就在这时,慕容天仞突然抬手,示意下属收兵。
他看着这位不知死活的女子,不明白为何她这般愚蠢,竟然敢在别人的家里行刺主人。
瞬间一种好奇感涌上心头,慕容天仞冷笑道:“在这个地方,还没有人敢对本宗主直呼其名。”
说罢,慕容天仞抚摸上云思浅的侧脸,抬起她的下颌。
云思浅攀住那条尊贵的手臂,用力往旁边甩开,正要转身就走,随即被从身后一脚踹倒。
慕容天仞绕到她面前,一脚踩在女子纤细的手上,“带下去,审问清楚。”
他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另一只手握住方才那把割断他腰带的匕首,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白皙的面皮。
下一瞬,猝然见血!!
伴随着空气中一阵惊呼抽气的声音,那白皙的侧颜处落下一道血痕……
***
半个时辰后,千蛊门和梦魇堂纷纷入席。
朗缨给魏陵州争取了一个坐北朝南的尊贵位置,安排主子入座后,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下意识蹙了蹙眉,捂着嘴,偷偷对一旁的燕东广道:“听说你也中了白骨毒,还好吗?”
“死不了。”燕东广陈述了一个事实,却心不在焉的样子。
朗缨又问:“你见到阿浅了吗?”
燕东广耸肩摇摇头。
朗缨:“阿浅失踪了。”
燕东广看了朗缨一眼,又瞥了瞥入座的魏陵州,“这里你盯着,我出去一趟。”
朗缨一愣:“有事?”
燕东广没有多言,拍拍朗缨的肩膀,转身从后门走了。
知道问不出什么,朗缨直接移驾到领头的暗卫身边,接过对方手里的贺礼,带领千蛊门徒,在众目睽睽之下,恭贺慕容天仞的弟子们拔得头筹。
平时这是云思浅的活儿,但她不在,只能由旁人代劳。
慕容天仞温和地笑着,眉目间舒展,没有锐气,很快安排朗缨入席了。
酒过三巡,朗缨突然起身,顺着楼梯来到阁楼,却见木栏处挂着一条白丝带,她将白丝带拆下,还能闻到女子的香粉味道。
朗缨收起白丝带,来到殿后的小丘陵山,倏尔,身后响起海东青咕咕的叫声。
“朗缨姑娘。”
一回头,身后的男人,居然是晚宴主位上的宗主。她登时躬身作揖,“慕容宗主。”
慕容天仞皮笑肉不笑,撸着海东青的毛,“姑娘缘何在此,莫非不喜热闹?”
“是呀,”朗缨抢答,“屋里太吵了,我出来喘口气。”
“若有招待不周,尽管开口。”
慕容天仞说,“方才宴席上,就见姑娘心不在焉,像是在……”
他靠近她,昏暗的月光下眉头微扬,“找东西?”
朗缨忽然抬眸,道:“慕容宗主,若有人在您的地盘盗窃,该当如何处置?”
场面瞬间陷入静谧,正当这时,一阵清亮的笑声飘来。
风宴臣拢了拢绒毛厚重的精致纯白狐裘,虽然语调柔和,却有种和稀泥的意思,“丫头,你有何难处,不妨说出来,慕容宗主会帮你做主的,是不?”
谈话间,大片胡杨林树下,又走出一波人。
天仞宗弟子脸上画着纹路,这些人脸上干干净净的,说明不是天仞宗的人。
领头的男人一袭黑氅,轮廓伟岸,寒月刀垂落腰间。他身旁的男人,气场温和了许多,就是怀里多了个女孩子。
见状,风宴臣挑了挑眉,看着魏陵州身旁抱孩子的男人。
慕容天仞眼神一凛,寒光炸显。
身旁的弟子马上会意,脸上挂着血红的纹路,笑起来阴森森的,他瞥了主子一眼,便上前讥讽道:“赵大侠,又抱着女儿出来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若是遇到蛊王这样位高权重又武功高强之人,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此指桑骂槐,魏陵州的眉毛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不易被察觉。
而赵云霄却仿佛被拿捏了七寸,将女儿搂紧,“我的女儿,吉人天相,不劳慕容宗主费心!”
这些年,千蛊门和梦魇堂视同水火,非同门相见,火药味足也是家常便饭。
慕容天仞没有说话,朗缨继续道:“慕容宗主,比武大会已经结束,明日两派即将撤离天仞宗,而眼下我千蛊门有人员丢失,不知这件事,慕容宗主可知情?”
慕容天仞:“不知姑娘说的人员丢失,是谁?”
朗缨:“云思浅。”
慕容天仞:“那是何人?”
“千蛊门入席前,她提前来此处打探消息,大概半个时辰前,而现在,她无故失踪,就在那间屋里,在晚宴之前。”朗缨道,“她去了哪里,恐怕只有宗主知道吧。”
她的话一点面子不给,慕容天仞轻笑一声,“一个大活人,怎会凭空消失。”
说罢,他对身旁满脸花纹的弟子道,“传下去,查一下来往宾客,宗门上上下下都搜干净些,发现可疑人员,即刻汇报。”
“等一下!”朗缨道,“让天仞宗的人查,此事还能有结果吗?”
慕容天仞回眸的瞬间,面容一冷,随即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态度,“那姑娘的意思是?”
朗缨斩钉截铁道:“要我千蛊门的人,亲自动手来搜。”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射过来。
要知道,这里本就是慕容天仞的地盘,主位愿意命人搜查已经是给了面子,如果给脸不要脸,引起两派冲突,谁也保不住她。
“蛊王,一个奴隶而已,何苦大费周章。至于朗缨姑娘所说的盗窃者,恐怕另有其人,或者说,在我们家金库里。”
慕容天仞对魏陵州道:“既然比武大会中,我天仞弟子拔得头筹,那今日我慕容天仞就向蛊王要了这个奴隶,不算过分吧?”
弟子手里的武器蠢蠢欲动,虽说双方按兵不动,意识上却已经开始较量了。
云思浅,今晚估计是回不来了。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魏陵州沉默片刻,最后道了句:“朗缨,退下。”
朗缨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这一刻,她看到了魏陵州那张薄情的脸,心底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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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大会结束了。
回到千蛊门,魏陵州瘫在罗汉榻上,脚下是许久未见的狼儿子,正被他撸着狼头,一下,又一下,胡乱撸着,像极了婴孩把玩玩具。
表面很享受的样子,但是在燕东广面前,却掩盖不住心底的焦虑。
他抬眸,看到燕东广手里金属九连环,忽然唇角抽搐,道:“呵,九连环,给我带的?”
只见,燕东广拎着九连环的手臂,往旁边一闪。
魏陵州抓了个空,紧接着,燕东广甩过来两样东西,一物,一人。
“给你。”燕东广道:“不用怀疑,就是你要的。”
魏陵州安慰似的拍着狼头,随即接过金菱形牌,上面刻着赋阳令三字,顿时变了脸,“她回来了?为何不自己给我。”他摩挲半响,紧接着,燕东广身后钻出一个人。
此人衣衫褴褛,遍体伤痕,估计是卧底被抓后受过折磨。他见到魏陵州,立马下跪,头都抬不起来:“主……主上!”
魏陵州急忙过去,扶起自己的爱将,拍着他的后脑勺和肩膀:“回来就好。”
郑杨涕泪交加:“不知主上跟慕容天仞做了什么交易,赎回了我?”
“你好好养着,其他别管。”
魏陵州起身,对燕东广道:“东广,你看郑杨,像不像年轻时候的彪哥?”
燕东广没好气道:“你还是关心一下活人吧。”
吩咐郑杨下去后,燕东广杵在那里,语气劲劲儿的,“魏陵州,你怎么就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