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是静谧而幽暗的,但醉留坊除外。越是夜深时,此处越是热闹纷繁。
这是午夜三更时分,周寡妇手握小瓶,一步步向醉留坊靠近。
“诶,你?来做什么?”有花娘发现了周寡妇,没好气的打量她:“来找你家男人么?”
“我…”周寡妇忐忑的说不出话。
“不说话?”花娘又将周寡妇一通打量:“哦…我懂了,瞅你这模样,是来找妈妈的吧!”
“我不是,你别胡说!”眼看花娘就要上手,周寡妇赶紧将其手拍开,转身跑走。
周寡妇跑到毫无人迹的暗处才敢停下脚步,气还没喘匀,如意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她面前:“你在这里待着就好,剩下的我自己去!”
“你…”周寡妇伸手。
如意回头:“嗯?”
“放心些!”虽然知道如意非人,但周寡妇还是想关心她一句。
如意没说什么,给了周寡妇一个轻笑。下一刻已化形成她最恐怖的模样。
周寡妇瞪大眼,如意现在这模样,她实在止不住心生惬意,但还是强迫自己看着如意飘飘然向醉留坊而去。
“啊…鬼啊…”
“死人啦死人啦…”
如意去了醉留坊不久,里头便传来尖叫哭喊之声。
周寡妇紧紧握着手里小瓶,紧张又害怕的等候着,直到如意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害怕吗?”此时的如意,声音温柔,全无戾气。
周寡妇抬头,所见如意也是一派温婉柔顺模样:“你…好了吗?”
“嗯!”如意点头:“好了!”
“王公子…?”周寡妇大着胆子问。
“死了!”随意轻笑道:“还有那老鸨!”
“好!”周寡妇咽着口水:“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如意却沉默。
周寡妇问:“你…还要找什么人吗?”
如意闭眼:“我想回家去看看,你能不能…再领我一趟?”
周寡妇陷入犹豫:“你家远吗?会不会来不及?”
“若是远的,我也不至于被卖来这里!”如意苦笑:“必然是不远的,放心,天亮前必定能到。”
周寡妇又犹豫了一阵:“好,我领你去!”
“谢谢你!”如意想去握周寡妇的手,但被周寡妇下意识躲开了:“抱歉!”
周寡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忙主动握回去:“没,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太冷了!”
如意苦笑: “已非生人,冷是自然的!”
“你记得一切,真不记得你原来的名字吗?”路上,周寡妇问如意。
如意扯了扯嘴角:“记得又如何?”
周寡妇抿唇:“那你这趟回去是要?”
“我不知道!”如意有些恍惚:“我也不知道我想回去做什么,就是想回去一趟!”
周寡妇试探问:“你…恨你爹娘么?”
如意反问:“若换成你是我呢?你会恨他们吗?”
周寡妇垂目:“我应该是会恨的!”
“那我也恨吧!”如意接话。
此后,周寡妇不再接话,如意也不再说话,直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小茅屋。
“那…就是你的家?”周寡妇问如意。
如意眼神恍惚的看了那茅屋一阵:“是吧!”
周寡妇道:“你要…?”
周寡妇话还没说完,如意已经施施然飘过去了。
周寡妇犹豫了一阵,也跟了上去。等到跟前,却见如意在那发愣,顺她目光看去,才发现屋子外角落里瑟缩着两个老人。
“是你父母?”周寡妇问。
如意点头,但没说什么。
“想不到他们如今过得如此凄惨!”周寡妇唏嘘。
如意还是没接话,转身,就要走。
周寡妇跟上如意:“这就走了?”
如意苦笑:“不然呢?”
周寡妇无言以对,这对老人可怜,但如意更可怜。但他们毕竟是如意父母,伤毁之事更不好做。
“回…”
“老不死的,别挡道!”如意正想说走,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男人正在踢那对老人。
周寡妇蹙眉:“那是…你哥?”
如意点头:“嗯!”
周寡妇问:“他这是在…打你父母?”
如意还是点头:“嗯!”
周寡妇张了几次口,才道:“你…”
“儿子,别打你爹了!”那边的哭喊打断了这一人一鬼的对话:“家里真的没钱了!”
“没钱?怎么可能没钱?”男人嚷道:“你们把那**卖去窑子的钱不是还有剩吗?”
“那丫头就卖了二十两,本是要给你娶媳妇的!”老头子哭道:“都被你花完了,哪里还有?”
“两个废物老东西,早知道**这么好卖,怎么不多生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的,激动时还用手往后指,却不想真指着东西了。“什么东西?”
“你回头看呢!”邪魅模样的如意飘飘然在男人身后,等他回头,一把掐住他脖子。
“鬼…”脑子的呼喊全留在嗓子里,如何挣扎也叫喊不出来。
“儿子!”方才还被殴打的两个老人,见宝贝儿子被鬼魅掐着,立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奔上去就要将如意的鬼爪掰开。
“他这样对你们,你们还这样爱护他?”如意的眼中流出血泪,手上一松,男人落地。
“儿子!”两个老人一左一右护着男人,然后齐刷刷看着如意:“恶鬼不要伤我儿子!”
如意的血泪还在流,向那三个靠近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
“你…不要过来…”男人害怕的突然起身拔腿就跑,留两个老的在原地瑟瑟发抖。
“你…你要做什么?”老太磕磕巴巴问如意。
如意却问:“你们,就没有丝毫觉得愧疚你们的女儿吗?”
“女儿?”老头抬头,突然反应过来:“你你你…”
“今生缘已尽!”如意后退,躲开老头伸过来的手:“你们生我养我一场,也害我一场,我不欠你们什么,往后千秋万载,生生世世,但求永不再聚!”
如意说完,转身就走,身形逐渐化回正常模样。背后两个老人还在喊着什么,但她已经不想听,更不在意。等到周寡妇面前,正好天边染上一抹红晕,便化作一缕青烟,去了那小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