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擂鼓震天。高肃左右拼杀,终于杀至金墉城下。“来者何人?”守城的士兵捏紧手中的槊,不知是敌军还是援兵。
“我乃文襄皇帝第四子!兰陵郡王高孝瓘!”每一个字都似乎闪耀着光彩与荣耀,高肃揭下面胄,秀美的脸颊微微潮红,难掩激动与欣喜。
“当真是兰陵王!”守城之人惊喜道,当即打开城门同外围齐军会和,周军被前后夹击,当即溃不成军。
邙山大捷,高肃一战成名,收兵回帐后,高肃向段韶请罪称自己鲁莽,段韶听他自陈冒进缘由,大笑道:“良计也,惜我老,不敢用”,又指斛律光道,“此人仅以身免,幸亲射雄,方称鲁莽”,斛律光不服,又同段韶争辩斗酒,还拉上高肃一同。高肃推辞不过,几杯下去,他脸上已然浮起薄红,正当这时,却有侍从进来,满面皆是崇敬喜色:“大王,将士们刚做了歌,是称颂兰陵王殿下的。”
“哦?”段韶挑眉,那侍从神色更加激动,“今日殿下破阵而来,身后擂鼓震天,所过之处,浓雾亦为之破开,待到殿下免胄示面,真如见到天神一般!守城将士回忆,都道殿下神勇无双,是以作此鼓曲,歌咏殿下的英姿!”
鼓曲?高肃有些惊愕,下意识想回头看谢玄,而身侧,斛律光已拍掌大笑:“好,好,此曲便叫《兰陵王入阵曲》!快取酒来,今夜不醉不归!”
篝火之间,齐军身着红衣,且歌且舞,高肃身为主角,待到回帐之后早已烂醉,好在他醉后不会发狂,只是话多。
谢玄坐在他床头,看高肃解衣散发,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最后自己似乎都觉得他太叨扰谢玄了:“谈不上叨扰,我见过那么多场战役,今日一战,亦是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你抬举我。”高肃说。
“我没有骗你。”谢玄很认真地说,“历代名将,运筹帷幄者多,入阵破之者少,而能破阵之人,位尊者有之,勇烈者有之,貌美者有之。位尊而勇,兼貌美者,除你之外,我是真没见过几个。”他轻轻抚了抚高肃的额头,即便感受不到他手掌的温度,高肃亦觉暖融融的,“阿肃,你能做英雄,不仅是齐国的英雄,千秋万代后,你也能为礼乐称颂。我很开心,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从那个在父亲灵前哭泣的孩子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很久没有这么快乐。”
“快乐?”高肃喃喃,是的,谢玄说过这么多年只有他能听到他说话,这么多年,他是如何搓过那日复一日的孤独的呢?
他想要贴谢玄的衣角,却险些扑空,只得道:“那幼度,你生前,我是说你还没有成鼓神的时候,你喜欢做什么事呢?”
“我喜欢钓鱼。”谢玄说,“有人取笑我是吴兴溪水中钓鱼的羯奴。”
“羯奴?”
“我小字是阿羯。”谢玄长叹道,“我亲朋故友向来这样唤我,但他们俱已弃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阿羯......”高肃轻声念着,借着酒劲,他好像有很多从前不敢说的话都敢说了,“没有人这么叫你,我就这么叫你吧,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早当你是亲人朋友。”
“好。”谢玄应道,高肃歪了歪头,又含含糊糊道,“不行,不能让别人叫,你从前的事我管不着,可往后只有我能这么叫你。”
“好,往后只叫你这么叫我。”谢玄笑道,“你放心,我谢幼度从不背诺,我最守信用了。”
他真的记得这个承诺。很久以后,他去了忘川,哪怕前尘尽忘,也记得对使君说,“阿羯不是谁都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