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正元年,正月初一,然而本该喜庆的新年,在月余前,先帝驾崩让整个城中陷入了悲恸。
寅时正刻。新帝登基,天色未明,昶邑城内被大雪裹挟着。
乾元殿外,早早有大臣们在此等候,寒冷的天气让外面等候的大臣们呵出的白气,悄悄活动着冻得发麻的脚趾。厚重的朝服在寒风中并不保暖,反而吸满了潮气,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距离新皇登基大典尚有半个时辰,辅政大臣、尚书左仆射裴琰的府邸书房内,烛火通明。
一位身着绯袍的心腹幕僚低声道:“相爷,今日大典,潼启程之事……”
裴琰缓缓捋须,望着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眼中精光内敛:“陛下要立威,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我等身为臣子,静观其变便是。记住,今日之朝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幕僚心领神会:“是,潼启程一介武夫,骤登高位,只怕是祸非福……”
裴琰抬手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充满告诫:“慎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走吧,莫误了时辰。”
昶邑城皇宫,净鞭三响,沉重的宫门次第洞开,早已在承天门外肃立多时的文武百官,依品级鱼贯而入。绯、紫、青的官袍汇成肃穆的河流,沿着御道两侧流淌至太极殿前。
殿内,金吾卫甲胄森然,按刀侍立。御座高悬,空置的龙椅散发着无形的威压。尚书左仆射曾赢、中书侍郎张蕴等宰执重臣立于最前,紫袍玉带,面色沉凝。空气中弥漫着未燃尽的艾草气息和一种紧绷的期待。
“皇上--驾到--!”
中书令手捧明黄诏书出列,声音洪亮,响彻大殿:
“天命所归,神器有主。皇太子琮,睿哲温恭,克膺景运……谨于今日,祗绍鸿图,即皇帝位!改元‘兴正’,以今年为兴正元年!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礼——成——!” 太常卿高唱。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年轻的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十二旒白玉珠冕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却遮不住其下那道沉稳而锐利的目光。
他身形或许尚显单薄,但挺直的脊背与扶在龙椅上的、指节分明的手,已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余音。殿内重归一片屏息的寂静,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尚书左仆射曾赢代表百官上前,手捧玉笏,朗声道:“陛下初登大宝,改元‘兴正’,实乃万民之幸!臣等恭贺陛下,愿陛下承天景命,兴国安邦,正本清源,开万世太平!” 身后的官员齐声附和。
兴正天子微微颔首:“曾卿勉之。兴正之始,百废待兴。朕与诸卿,当同心戮力。” 他的目光转向殿外,那里,象征着大赦天下的金鸡已被高高树起于宫门。“即刻晓谕天下,兴正元年,大赦!除十恶不赦,其余犯人一律宽恕释放。”
“陛下仁德——!” 又是一片称颂之声。
声浪稍歇,兴正天子的目光并未从阶下群臣身上移开,而是变得更加锐利,仿佛穿透了冕旰的玉珠。他微微侧首,侍立在御座旁的中书舍人立刻会意,恭敬地展开另一份早已备好的诏敕。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武将班列中几位身着明光铠的身影,最终定格在一人身上。
“左千牛卫中郎将潼启程!”
年轻皇帝的声音沉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众臣的心上。
被点名的将领身躯明显一震,似乎对此毫无预料。他立刻大步出列,甲叶随着他铿锵有力的步伐哗哗作响,最终单膝跪倒在御阶之前,抱拳沉声道:“末将在!”声音洪亮,竭力压制却仍带出了一丝破音的激动。
“末将在!” 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兴正天子继续宣读诏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潼启程,你一向忠诚勇敢,办事得力。当年在朕还是亲王时,你就护卫左右,忠心耿耿,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可靠。”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威严:
“朕现在任命你为左骁卫大将军!掌管皇宫守卫、皇帝仪仗和京城部分巡防!望你日夜警惕,忠心耿耿,保卫社稷!”
“臣潼启程——领旨谢恩!” 潼启程深深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感。“陛下天恩浩荡,臣必肝脑涂地,誓死护卫宫禁,效忠陛下!”
这一任命,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朝堂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左千牛卫大将军,这可是拱卫宫城、掌管皇帝近身仪仗与部分京城巡警的要职,地位极其显赫敏感,非皇帝绝对心腹不能担任。
宰相裴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平静,他明白这是新帝在迅速掌控最核心的武力。这一步棋,快、准、狠,毫不拖泥带水。看来这位年轻的陛下,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良恭俭。也好,正好借这把锋利的刀,去会一会那些自恃功高的老勋贵。
几位资深的勋贵老将面色微沉,交换了一下眼神。
几位年轻的御史和低阶官员则更多是好奇和敬畏,打量着这位新晋的、掌握着天子门户钥匙的大将军。他身着明光铠,身形挺拔如松,跪在那里也自有一股剽悍之气,令人不敢小觑。
兴正皇帝看着潼启程起身,目光锐利:“潼爱卿平身。从今日起,皇宫和朕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兴正新朝刚立,容不得半点闪失!”
“谨遵圣谕!” 潼启程再次叩首,这才起身,退回到武将班列的最前方——他现在已是手握重兵的禁军大将。他按剑挺立,目光炯炯,扫视殿宇,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象征着新皇对宫廷武力的绝对掌控。
所有人都明白,新皇帝已经牢牢掌控了皇宫的刀兵。
大殿里的气氛因为这道任命变得更加微妙。权力的棋盘,在新朝第一天就摆开了阵势。李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沉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兴正四年,紫宸殿中
时值深秋,昶邑城的天空高远而肃杀。左骁卫大将军潼启程奉密诏,再次踏入紫宸殿书房。
与三年前相比,李琮的眉宇间少了几分新帝的锐气,却多了些许帝王的深沉。他没有寒暄,直接将一份奏疏推到案前。
“启程,你看看这个。”
潼启程双手捧起,迅速浏览。这是潭州刺史呈上的年度奏报,通篇皆是“风调雨顺”、“民生安泰”、“漕运畅通”的颂扬之词,与过去两年的奏报如出一辙。
“潭州,已是连续第三年,给朕送上这等‘太平文章’了。”皇帝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潼启程心中一凛,知道重点来了。他沉声道:“境内安宁,乃是陛下治国有方,百姓之福。”
“福?”皇帝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过于完美的表象,本身便是破绽。朕登基之初,各地奏报尚有旱涝、匪患,虽是不佳之讯,却是真实。唯独这潭州,三年来竟无一件烦忧需要上达天听,仿佛一块毫无杂质的璞玉……启程,你信吗?”
潼启程低头:“臣……不敢妄断。”
“朕派去的三任刺史,要么被他们同化,成了报喜不报忧的庸吏;要么,就是所言所行,根本未能触及那潭州水下的真正暗流。”皇帝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潭州”之上。
“三年前,朕与你在此处,所言非虚。如今,这潭州之‘静’,已静得让朕不安了。”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潼启程,“这潭州,究竟是谁家之天下?朕需要一双眼睛,一双既不属于朝廷明面体系,又绝对忠诚于朕的眼睛,替朕去看个分明。”
潼启程立刻跪倒:“陛下但有差遣,臣万死不辞!”
皇帝走上前,亲手将他扶起,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要的不是你去万死。你是朕的肱骨,需稳坐中枢。但潼家,需要为朕,也为自己,走出这昶邑城了。”
他踱回书案,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的长子云簇,今年当有十三了吧?听闻他文武兼修,是块璞玉。终日困在这帝都之中,所见不过是坊市繁华与宫墙规矩,终究难成大器。”
潼启程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真正意图。
“让他去。”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就以游学历练之名,去潭州。让他去亲眼看看,那‘太平’景象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乾坤。胡光修是你过命的兄弟,足可托付,亦是很好的掩护。”
这不是商量,而是皇命,是早已为潼家规划好的道路。
潼启程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关于儿子年幼的担忧压回心底,肃然应道:“陛下圣明!臣……遵旨。臣定当安排妥当,令犬子不负圣望!”
“很好。”皇帝微微颔首,最后叮嘱道,“记住,此事无关朝廷法度,只是将门子弟的寻常游历。朕要的,是他看到的、听到的真相。至于后续……朕,自有圣裁。”
走出紫宸殿,潼启程感到一阵秋风扑面,带着透骨的凉意。三年前埋下的种子,如今被陛下亲手催发。他知道,云簇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不可避免地与帝国的风云交织在了一起。
第1章主角没有登场,可能会有点无聊,那是下一章我们主角宝宝就登场了[烟花],希望宝宝们能坚持看下来。[红心]
新人作者请见谅[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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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变兴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