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树尘像一摊烂泥般趴在冰冷的土地上,浑身被黏稠的血污浸透,视线开始模糊涣散。耳畔只有风声在呜咽,不远处是另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物在绝望地喘息。
他身子沉得像灌了铅,别说动,连抬根手指头都费劲,“救命”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最终只化作一丝微弱的气音。
“呜噜——”更低沉、更危险的吼声传来。一头通体漆黑的巨型野狼正缓步逼近,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贪婪,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魏树尘的呼吸骤然停滞,而最令人绝望的是,他的身边连个能搭把手的同伴都没有。
时间倒回两天前的营地。
自从加入二十二人的大营地,日子终于褪去往日的孤苦,变得鲜活热闹起来。营地里有人拾柴、有人蹲在一旁生火、有人捧着烤红薯你掰一块我分半颗,傍晚时分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聊天声,活脱脱把野外营地变成“高中宿舍团建现场”,吵得人耳根子痒,却格外踏实。
这种久违的烟火气,让魏树尘看得眼睛发直——望着同伴们忙前忙后的身影,他心里头第一次冒出对未来的盼头,连夜里做梦都在笑,梦里都在跟人抢烤土豆,差点把枕头当成红薯啃。
清晨的阳光刚透过树叶洒进营地,草屋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张冰斌蹦蹦跳跳地走出来,脖子上缠着白色绷带,却故意挺直腰板。那模样,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却偏要昂首挺胸证明自己没事的小兽。
白璧刚从河边打水回来,见他这模样,连忙放下水桶走过去,眉头拧成了疙瘩:“冰斌,再歇会儿吧,脖子还疼吗?”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愧疚。上次让这孩子独自涉险的经历,让他至今后怕。
“早没事啦,我可是超级无敌冰斌大人。”张冰斌拍了拍胸脯,特意在原地蹦了两下,想证明自己真的无碍。
“别总逞强。”白璧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总爱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遇到事宁愿自己扛,也不肯说一句“疼”,看着就让人心疼。
“好啦白璧哥哥,你就是太操心。”见白璧还在担心,张冰斌反过来安慰,“没人逼我,是我自己要去的,那大叔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白璧愣了下,看着张冰斌认真又带着稚气的小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恍惚间,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小时候,也总有人对母亲夸赞“你家白璧年纪小却真懂事”,母亲那时脸上总漾开骄傲的笑意,而站在一旁的姐姐,眼神里却总会掠过一丝他当时无法理解的复杂神色。
他忽然意识到,那种过早的懂事,或许并非褒奖,而是一种背负。此刻的张冰斌,俨然是当年的自己。这个念头让他的愧疚感更深了,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白璧哥哥,为什么让胖翔照顾我啊?”张冰斌突然皱起眉,凑到白璧耳边小声抱怨,眼睛还偷偷瞟向不远处的胖翔,“他知道我是男生后,反而更黏人了,好恶心!”说着,他还故意对着胖翔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人家胖翔是自愿照顾你,我们劝都劝不住。”魏树尘揣着几个野果走过来,笑着打趣,把手里的野果递过去,一个塞给白璧,一个塞给张冰斌,“再说了,总算有人能治住你这小调皮鬼,我都能少操点心。”
张冰斌刚接过野果,正想张嘴反驳“我才不调皮”,就听见有人朝魏树尘喊:“树尘,过来一下!有事找你!”
“好嘞。”魏树尘应着,伸手揪住张冰斌的后衣领——又轻轻拽了拽,把他往草屋方向带,“我出去会儿,你在屋里老实待着。”
“知道啦,亲爱的树尘哥哥,早点回来哦~”张冰斌故意拖长语调,还朝魏树尘眨眨眼,小脸上满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魏树尘“啧”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冲胖翔喊:“胖翔,麻烦你盯他一会儿!”
“没问题!”胖翔立马站直身子,跟军训时喊口号似的,使劲点点头。
跟着男生往河边走时,魏树尘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营地水源出问题?还是找到能吃的野果子?一路上他不停追问“到底什么事”,可对方就跟打哑谜似的,只含糊地说“到了就知道”,吊得他心痒痒。
直到走到河边,魏树尘才发现不对劲,草丛后面藏着三个男生,正探头探脑地往河中央瞅。他顺着方向一看,好家伙,河里几个女生正脱了外套,在浅水区打水、洗头,水花溅得满身都是,笑得叽叽喳喳的。
“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偷窥?魏树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刚提高,就被身边的男生捂住了嘴。
“嘘!树尘你小声点!”捂他嘴的男生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满,跟魏树尘犯了多大错似的,“你想让她们听见啊?”
“就是啊,有好事才叫上你,大家一起看看,别这么扫兴。”另一个戴帽子的男生凑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把我跟你们扯一块!”魏树尘一把推开他们,心里膈应得不行,只想赶紧离这群人远点,省得沾一身晦气。
“说得对,这种事可不能跟他们一块。”
突然,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幽灵似的毫无预兆。魏树尘和那几个男生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迟音正抱着胳膊站在草丛外,眉头皱得紧紧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脸上满是怒气。
那几个偷窥的男生吓得脸都白了,拔腿就往营地跑,跑得比兔子还快,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二愣子,跟我走!”迟音没管跑远的男生们,径直走到魏树尘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使劲往上提——疼得魏树尘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
“痛痛痛!迟音你松手!耳朵要掉了!”魏树尘连忙伸手去掰她的手,脸都皱成了一团,“我没偷窥!真的!我刚想阻止他们!”
“我知道你没有。”迟音手上的力气松了点,却没完全放开,依旧揪着他的耳朵往营地走。
“那你还揪我耳朵啊?”魏树尘委屈得不行,耳朵被揪得火辣辣的疼,跟被火烧了似的。
“我特意来叫你啊,不是说好了早上集合商量要事吗?”迟音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倒好,跑这里来闲逛。”
魏树尘一拍脑袋,才想起这茬,懊恼地说:“哎呀,我给忘了。”
等两人赶回营地那棵大树下,十多个人正等着他。金崇一见魏树尘,就忍不住抱怨:“魏树尘,你怎么才来?都等半天了。”
“抱歉抱歉,是我忘了时间,”魏树尘连忙道歉,挠着头往人群里走,“我还以为就五、六个人来呢,没想到这么多。”
“我本来也想少带点人,可大家都主动说要去。”金崇摊了摊手,无奈地说。
“树尘,我们到底要干嘛啊?”迟音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打算去探探附近的环境,”魏树尘直起身,清了清嗓子,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我们现在只熟悉营地周围半里地的范围,再远就没去过。这次去,就是要熟悉地形,看看有没有危险动物,顺便找些食物,要是能找到其他被困的人就更好。”他身上的伤差不多好了,早就按捺不住想出去“闯荡闯荡”,憋在营地里快发霉了。
“那我能去吗?”迟音眼睛更亮了,抓着魏树尘的胳膊晃了晃,满脸期待,“我肯定不拖后腿!要是遇到危险,我还能帮你揪野兽耳朵!”
白璧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叹气,心里默默嘀咕:还揪野兽耳朵呢,能别在石头路上蹦蹦跳跳摔进泥潭,就已经帮大忙。这丫头,心比野果子还大,半点没把“危险”两个字放在心上。
他接着想:不止她,在场好些人都把探索当成“野外春游”,吵吵嚷嚷的,有的还在讨论“能不能摘点野花回去插”,那模样,哪里像去闯危险的野外,分明是一群学生要去公园野餐,半点危机感都没有。
人群里,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拉着方淳的胳膊——这小子长了张白净软嫩的小白脸,眉眼清秀得像邻家乖弟弟,看着乖巧却透着股不服管的劲。她小声劝道:“方淳,外面太危险,别去了吧?”
方淳丝毫不惧地说:“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啦。”
“夏夏姐,你伤口刚好,也要去吗?”马一志凑到戴夏夏身边,担心地问。
戴夏夏笑着点头,说得云淡风轻:“没事,想出去活动活动。”
“我说你们女生就别去了吧,去了也是添乱!”一个男生的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服气啊!”话音刚落,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就炸了——正是范夜,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那男生的衣领,使劲拽了拽,“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男生被揪得脖子都快伸成了鹅脖子,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大家安静点!”金崇见场面快失控,连忙站起来大声喊,“有干劲是好事,外面不是营地,随时可能遇到危险,所有人都去肯定不行。人多目标大,遇到事还容易乱。”他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吵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魏树尘接过话头,语气变得严肃:“金崇说得对。探险不是春游,我们需要的是最合适的搭配,而不是最多的人。”他目光扫过众人,“我、白璧、金崇,我们三个必须去。我对追踪和地形判断有些经验,白璧心细负责医疗和记录,金崇有领导力能协调队伍。我们还至少需要几个体力好、方向感强的男生,和一位细心、能负责物资的女生。”
“那我们怎么选?”有人问道。
“自愿报名,然后我们综合评估决定。”魏树尘说,“这不是游戏,我们要为每个人的安全负责。”
最终,经过简单的陈述和考量,马一志和迟音被选入。方淳则是因为其出色的观察力和敏捷性,被金崇特意推荐加入。这样,一支六人小队组建完成,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角色。
“各位,路上小心啊!”戴夏夏站在营地门口,挥着手朝六人喊,笑得灿烂。
“知道啦!天黑就回来!”魏树尘挥挥手,带着五人出发。
探险队六人沿着营地外围的小路往南走,一路上都格外留意周围的环境。几人一边留记号,一边摘野果。迟音背着装满水果的背包,笑得合不拢嘴:“好多能吃的,下次再来摘。”
白璧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一边用炭笔在上面画野果的样子(画得跟抽象派画作似的),一边在旁边标注“东边石头旁,酸甜”“西边大树下,有点涩”,一边念叨:“嗯,注意安全,别光顾着摘果子,看看周围有没有动静。”
“方淳,别忘做记号!”魏树尘走在队伍最前面,每隔一段路就会提醒方淳。他们提前约定好,用石头在路边摆成箭头,指引返回的方向,避免迷路。
方淳手里拿着几块扁平的石头,闻言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他蹲下身,把石头摆成箭头的形状,嘴里还小声嘀咕:“催催催,跟我妈似的,烦不烦。”
白璧刚好走在后面,瞥见那箭头歪歪扭扭快和路边野草混在一起,心里默默吐槽:现在嫌催得烦,等回来认不出路,跟着这模糊箭头绕圈子,有你喊“树尘,等等我”的时候。
方淳这家伙看着人畜无害,性子却叛逆得很,若不是早听过魏树尘厉害的传闻,心里有点怵,怕是早忍不住回怼过来。
六人走了半天,摘了不少野果,也找到几株能吃的野菜,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就在大家准备放弃时,一片荒凉的岩石山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