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白璧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第一次染上明显的怒色。他活这么大,向来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睡我的回笼觉”,什么时候管过别人的闲事?今天不过是见不得大老爷们欺负小屁孩,居然被按上幕后黑手的罪名,这比考试被老师冤枉作弊还冤!
“四眼田鸡你瞎嚷嚷啥!这事跟白璧哥哥半毛钱关系没有!”张冰斌急得蹦起来,他虽然不怕金崇,但看见白璧替自己背锅,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扯着嗓子喊得整个营地都能听见。
“金崇,你别乱扣帽子!”魏树尘也动了气,语气强硬起来,“白璧不是高冷,他是嫌跟没必要的人说话费唾沫!就这种幼儿园小朋友才做的涂鸦恶作剧,他嫌幼稚都嫌浪费脑细胞。”
“没必要的人?”金崇被这句话戳得脸比熟透的西红柿还红,他瞥了眼魏树尘那护犊子的样,又看向白璧那“你谁啊”的冷漠脸,突然觉得自己成了那个“没必要”的透明人。
漂亮!白璧在心里暗自称赞,魏树尘竟能把他藏在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话,精准地说了出来。
“抱歉,我说话就是这么直接。”魏树尘压根没管金崇快冒火的头顶,继续说道,“我相信冰斌,只是一时胡闹。这件事我会处理,我会好好说他的。白璧,我们走。”说完,他拉起张冰斌的手,和白璧一起朝人群外走。
“好痛啊,树尘哥哥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张冰斌跟条离水的鱼似的扑腾,胳膊腿甩得像装了弹簧。
“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魏树尘无奈地叹着气,手上的力气却没减。这小祖宗,一松手保准扭头就跟金崇“决战到天亮”,到时候不是薅头发就是扔泥巴,场面能乱成菜市场。
周围的同学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火气还是没消,议论声依旧没停:
“魏树尘也太护着那小孩了吧,明明是他的错。”
“金崇会长也太冲动了,怎么能动手打小孩呢?”
“白璧今天怎么会帮那小孩说话啊,真是奇怪……”
回到帐篷里,张冰斌一把甩开魏树尘的手,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他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大口大口地啃起来,那模样,仿佛刚才在外面跟人吵得面红耳赤的是另一个自己。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在旗帜上涂鸦?”魏树尘叉着腰,活像一个正在教训熊孩子的家长,语气里的无奈都快溢出来。
“不稀饭就是不稀饭,哪有那么多为啥理由!”张冰斌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他眼睛却偷偷瞟白璧——见白璧没皱眉头,顿时得寸进尺,还冲魏树尘做了个鬼脸,吐了吐沾着苹果渣的舌头。
这小祖宗是故意来磨我脾气的吧?魏树尘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亲生的(虽然不是),不能打不能打”——他平时好说话不代表没脾气,刚才护白璧的时候多威风,现在跟个小孩置气,传出去多没面子。再说了,小孩的直觉比狗鼻子还灵,说不定他是真觉得这营地不对劲呢?
正想着,白璧突然开口,语气跟聊天气似的:“原来你也不喜欢这里啊。”一句话精准命中张冰斌的小心思——其实白璧也觉得这营地怪得很,就像背后总有人偷看,但他可不会像张冰斌这样,用“涂鸦抗议”这么幼稚的招。
“白璧哥哥……”张冰斌啃苹果的动作瞬间停了,声音软得像块棉花糖,眼眶都有点红,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我没怎么上过学,就一年级去过一次。去之前,妈妈还跟我说,学校里有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还有很多好玩的玩具,我特别期待。结果去了之后特别失望,又小又闷的教室里挤着几十个小孩,上课不能说话,不能离开座位,连去厕所都要先举手。老师讲的东西我一点都听不懂;午餐难吃,校服也丑,简直糟透了。现在这破营地,跟学校一模一样!大家还说这是‘理想国家’,理想个鬼哦,它到底是为谁建的啊?”
“跟学校没区别?”魏树尘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眼里,营地是大家一起努力建立的“家”,虽然辛苦,却比学校自由多。可张冰斌这话,跟给了他一闷棍似的,让他第一次琢磨:这地方,真的是“理想国家”吗?
“树尘,我也不知道理想的国家该是什么样,但我敢肯定,这里绝对不是。”白璧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可知道不是又能怎么样:我们就算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其他同学也未必会信啊,他们会觉得我们是在胡思乱想。”魏树尘皱着眉,一脸愁容。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啦。”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帐篷角落的戴夏夏不知啥时候醒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正微笑着看向魏树尘他们。
“夏夏姐,对不起,把你吵醒了。”魏树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戴夏夏的伤口换药后,一直躺在床上休息,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还特意放轻脚步,没想到还是把她吵醒。
“没关系呀,我本来也快醒了。”戴夏夏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不管查营地的事,还是改变这里的规矩,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就去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嗯!”有了戴夏夏的鼓励,魏树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之前的愁容一扫而空。
“树尘,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趁着这个机会,白璧把刚才李冬告诉他的、关于老师失踪和营地建造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从五个老师只剩田老师,到江老师的“自杀”与田老师独自埋尸,再到那只甩不掉的诡异怪物。
魏树尘越听越僵,原本叉着腰的手慢慢攥成拳,眉头拧得能夹碎纸片。听到“田老师亲自埋所有尸体”时,他喉结滚了滚,忍不住打断:“田老师为什么没让他们看尸体?连埋在哪里都没说?”
等白璧沉默着点头——他本就不爱多解释,只以动作回应,魏树尘往后退半步,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我之前还觉得……这里是大家凑出来的家,没想到……”声音渐渐低下去,之前对营地的那点“归属感”,像被戳破的气球似的瘪了大半,只剩下满肚子的发沉。
缓了两秒,他压下心头的闷,眼神里的难以置信慢慢沉成笃定:“田老师这事太不对劲,得去看他的帐篷——可他几乎总待在里面,怎么进去?”
白璧抬眼扫过帐篷外,语气稳得没波澜:“等会儿我让迟音和赵莉儿同学去找他,说物资对不上,让他过去核实。”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们俩平时常帮着清点物资,田老师不会起疑,来回加上核对,至少能空出十分钟。”
魏树尘眼睛亮了亮,又立刻压低声音:“那正好!等他去储物棚,我去望风,你进帐篷搜——你心细,能发现东西。”
白璧点头没应声,心里琢磨:得重点找李冬提过的绷带,或是沾着泥土的工具——田老师的帐篷里,说不定藏着比这些更关键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营地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大多数同学还在帐篷里熟睡。田老师突然找上张冰斌和胖翔,提议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外面找食物和水,顺便聊聊心事。
张冰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与其待在营地里跟金崇他们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去外面透透气,说不定还能找到野果子吃。胖翔虽然有些害怕,但也不敢拒绝田老师,只好小声应道:“好,田老师,我也去。”
三人拎着篮子、背着水壶,趁着其他同学还没醒,悄悄走出营地的安全范围。
“冰斌?冰斌!”魏树尘快步掀开帐篷的帆布,里面空荡荡的,张冰斌的背包还歪在角落。他转身拉住刚路过的赵莉儿,语气带着急意:“莉儿同学,你见过冰斌吗?帐篷里没找着他。”
赵莉儿摇摇头,眼神里也添了几分担忧。
这下魏树尘彻底慌了,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营地里转圈,见人就问“你瞅见冰斌没”。可营地的同学要么低头装没看见,要么脸上没啥表情,跟机器人似的敷衍:“没注意”“没看见”,连停下脚步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焦灼时,金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冷意:“别找了,他指定是自己跑了。昨天闹成那样,八成是觉得没脸待着,躲起来了。这种只会添乱的小屁孩,找他纯属浪费时间。”
“不可能!”魏树尘猛地回头,语气发紧,“冰斌比谁都谨慎,他从来不会一个人躲起来,更不会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走!你们就不能放下手里的活,一起帮忙找找吗?”
“他是你的同伴,又不是我们的。”方淳抱着胳膊,脚尖蹭着地面,“我们还有搭建任务要做,哪有功夫管这个。”他身边的女友立刻附和:“就是,说不定是躲在哪儿玩泥巴了,多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又不是三岁小孩。”
“玩泥巴?”魏树尘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扫过围观人群里一张张漠不关心的脸,昨天他们还为了一面被涂鸦的旗帜群情激愤,今天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不见了,却无人问津。这种反差让他不寒而栗。
他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这么小的孩子不见了,你们就一点不担心?”
“所以才说他没事啊。”金崇往前凑了凑,语气更冷了,还带着点嘲讽:“说不定是昨天闹得太丢人,不好意思待着,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会儿饿了自然就回来。”
魏树尘攥紧了拳,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的画面——白璧和张冰斌曾悄悄跟他说“总觉得这营地不对劲,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他扫过周围一张张漠然的脸,他们有的在修理棚屋,有的在整理物资,忙碌而有序,仿佛张冰斌的存在与否,不过是湖面上泛起的一丝涟漪,顷刻间就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这一刻,这个他曾为之奋斗的“理想国”,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座用冷漠和顺从砌成的精致牢笼。
魏树尘弯腰抄起脚边一根手腕粗的木棍,金崇顿时吓得后退半步,声音发颤:“魏树尘,你、你想干嘛?”
“我要拆了这破地方!”魏树尘的话带着狠劲,挥起木棍就砸向旁边的草棚。芦苇杆断裂的脆响炸开,棚顶的茅草簌簌往下掉。
周围的学生惊呼着围过来,金崇赶紧冲上去拉魏树尘的胳膊,急得嗓子都哑了:“住手!魏树尘!连你也要毁了这里吗?”
魏树尘一把甩开他的手,木棍再次砸在草棚的支撑柱上,木架晃了晃,又掉下来一片茅草:“要是这地方真这么重要,你们就拼命拦着我啊!想要的东西、想保护的人,就得用自己的双手去护着,这才是硬道理!不是躲在这破棚子里自欺欺人!”
“可没必要毁了它啊!”金崇急得脸通红,“这里是大家唯一能安心待着的地方!”
“安心?”魏树尘冷笑一声,眼神掠过围观的人,满是嘲讽,“那冰斌不见了,你们为什么没人管?别再说他自己玩去了!这座岛是什么破地方,谁心里没数?3年10班就是个笼子,把我们关在这里,连自由都没了!这破学校到底是为谁建的,金崇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