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育儿手札 第10章 找上门

晚风习习，街角那棵老梧桐树的叶子被吹得沙沙响，像谁在低声絮语。

沈青坐在四丫屋里的炕沿上，手里捏着把缺了角的木梳，一下下给四丫梳着头发。先前这丫头的头发干得像枯草，发梢全是分叉，黄拉拉的没点光泽，一看就知道是缺了吃食亏了身子。如今倒是顺溜了些，木梳梳过去少了不少滞涩，摸着也软和了几分。

她梳得轻，一点点梳顺毛糙的头发，眼神温柔地看向四丫：“小囡，今天你真厉害，敢把欺负你的人推回去，厉害着呢！跟娘说说，心里头啥滋味？”

四丫抿着小嘴，小眉头轻轻蹙了会儿，末了小声说：“就……就觉得舒坦。好像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吐出来了。”她说完，仰起小脸看沈青，眼睛里闪着点光。

“这就对了！”沈青放下木梳，捏了捏她的脸蛋，“谁欺负你，就该立马还回去。娘盼着下次啊，不用娘说，你自个儿就敢动手！”

她顿了顿，语气沉了沉却带着底气，“小囡，你记着，只要对方不是那种能把你摁死的厉害角色，你就尽管打回去。天塌下来有娘顶着，怕啥？”

四丫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猛地扑过来抱住沈青的腰，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嗯！我知道了娘！有娘在，真好！”

沈青也拍了拍四丫的背，轻声说道：“能有你这么个闺女，娘也觉得是天大的福气”

她心里头清楚，四丫这性子是被先前那日子压得太狠了，跟块皱巴巴的纸似的，哪能一下子就展平了？可如今这孩子是她的，她就得一点点把这纸熨开了。泼辣点咋了？总比窝窝囊囊地让人欺负强。她就盼着四丫能长出点尖刺来，不用靠谁，自个儿就能立得稳稳的。

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叶的沙沙声里，混着炕上传来的轻轻絮语，温温软软的，像浸了蜜。

第二天晌午，沈青正歪在炕上打盹，忽听院门口“砰砰砰”一阵猛拍，那力道足得像是要把门板拍散了架。沈青猛地惊醒，心里一紧，胡乱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往身上套上，趿着布鞋就往门口挪。

刚拉开门闩，就见隔壁的陈玉兰叉着腰堵在门口。这妇人穿着身月白绸子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就是眉眼间带着股子傲气。

自打他们一家从乡下搬来，陈玉兰就没正眼瞧过他们，总觉得自家比旁人高出一头，跟周围的邻居也不咋来往。

陈玉兰的男人是杨志堂，是个举人，平日里什么事也不干，只一心钻到书堆里面，想着下一年榜上有名，平日里最是清高，连街坊邻居都懒得搭理。

可是光考试都考了七八年的光景了，家里的一切花销只指望着妻子的娘家。陈玉兰的娘家算是镇里的大户，家里是做生意的，能供养起这么一个读书人。

陈玉兰总觉得自己是举人媳妇，比别人高人一等，街坊四邻从不来往，整天大门关着，过自家的日子。

也不知家里的两个小孩怎么回事，一个街道的小孩那么多，谁家的小孩都不招惹，只招惹他们家的孩子，一个小胖墩。

这小胖墩是杨家的第三个儿子，生得白白胖胖，看起来倒也讨喜，此时，正一脸眼泪和鼻涕哭着说二宝三宝打他，鼻子上确实沾了点血迹。

陈玉兰立刻炸了毛，声音拔尖得能穿透院墙：“沈家娘子，你瞧瞧！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野得没边了！把我家老三打成这样，今天你非得给个说法！”

沈青没接话，蹲下身拉过小胖墩，声音放缓了些：“崽崽，你跟婶娘说说，我家那俩为啥打你？你知道婶娘家男人是干啥的不？是衙门里专门抓坏人的，要是说瞎话，可是要被官差抓去大牢里的。”

这话一出，陈玉兰气得脸都白了，跳脚道：“你这是啥意思？吓唬我家孩子？就算你男人在衙门当差，也得讲理吧！打了人还敢拿官家压人，还有没有地方说理了！”

她这一嚷嚷，街坊四邻的门“吱呀”开了好几扇，三三两两的人凑到跟前看热闹，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嘛，沈家那俩小子是皮实，我家的孩子也被打了好几次了。”

“就是，就是，一条街上就没见到过这么调皮的孩子。”

“说到底，还是这家的婆娘不会管教孩子，看他们家的孩子天天四处地跑出去，不是打个架，就是骂个人，整天不学好，没见过这么淘的，长大了准是街溜子？”

沈青瞥了一眼议论的人群，冷冷地说道：“你们倒是有闲工夫在这议论别人家的孩子，管好自己的事得了，整天八卦别家的事，真是闲得慌！有那功夫，不如回家管管自家的事。”

她转回头，眼神直愣愣盯着小胖墩，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狠劲：“三儿，说实话，真是我家那俩没缘由打你，婶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该赔多少药钱一分不少。可你要是敢编瞎话……我就让我们孩子爹关你进大牢，信不信？你现在就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沈青眼神一冷，盯着小胖子，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小胖墩被她吓得一哆嗦，“别把我关大牢里，别关我，我先骂他们是土包子了，他们才打得我……我娘，是娘……娘在家说的，说他们是乡下土包子……我说实话了，别关我了……”

陈玉兰的脸色一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狠狠拧了小胖墩一把软肉，低声喝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什么时候说了？”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再没有刚才的理直气壮。

围观的人群听到了小胖子的实话，顿时议论纷纷。

“原来是他先骂人，难怪被揍了。”

“这不是自找的吗？先骂人还倒打一耙，这家子还真是……”

“还说人家的大人不会教孩子呢？原来自个嘴上没把门……就这，还举人娘子呢？这也不咋地吗……”

沈青看着小胖子安慰道：“别哭了，你说了实话，婶娘相信你，不会告诉他们爹的。还有以后你还骂他们吗？”

小胖子抽抽搭搭地摇摇头，低声说：“不骂了，再也不骂了。”沈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了些：“知错能改就好，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婶娘相信你。”

沈青冷笑一声，抱着手臂站定，语气慢悠悠的，却字字带刺：“杨娘子，往后在孩子跟前说话，嘴上可得有个把门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头要清楚，要不然孩子有样学样，别传出去你杨娘子不会教孩子，说你家的孩子没家教，弄得您举人娘子脸上无光。再次再找别人的时候，先问问自个孩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挨打，我家的几个，虽然调皮，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欺负别人家的孩子。”

沈青既是说给陈玉兰的，也是说给刚才几个多嘴的婆娘，说打了他们的孩子的。让他们也掂量掂量下次再说打他们孩子到底是个什么缘由，“往后要是瞧见孩子打架，先问问前因后果，别逮着半截就瞎嚷嚷。”

说完，也不管陈玉兰在那儿青一阵白一阵，“砰”地关上了大门，把外头的议论声和陈玉兰的气闷声全关在了门外。

二宝三宝蜷在被窝里，大气不敢出。大宝扒着被角瞅了半天，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俩鬼鬼祟祟藏啥？闯祸了吧？”

两人把脑袋埋进褥子，支支吾吾不肯应声。大宝一掀被子角：“行啊，有本事别认！一会儿，有人要是挨打，我定是不管了。”

“别，大哥，别啊……是我和二宝……”三宝赶紧把小脸从被缝里挤出来，鼻尖还沾着点灰。

“隔壁举人家杨胖子先骂咱们是土鳖子！”二宝抢过话头，攥着拳头愤愤道，“上次就骂过，这次还敢，我俩就揍了他。”

大宝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打赢没？我听着外头吵翻天，准是那胖小子吃了亏，不然他娘能跟疯狗似的拍门？”

三宝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脖子拍胸脯：“那当然！他鼻子都淌血了，二宝还一脚把他踹进泥坑里，扑了满脸土！”

“这才像我周霸的兄弟！”大宝一拍大腿，嗓门提得老高，“谁欺负到头上都得给我打回去！放心，等会儿那婆娘要是敢动你俩一根手指头，我替你们扛着。就在这儿待着别出来。记着，下次见他一回打一回，打到他跪地叫爷爷方罢休！”

“嗯嗯！”二宝三宝连连点头，三宝忽然挠挠头：“哥，周霸是谁啊？”

二宝伸手就给了他个脑瓜崩：“傻样！咱大哥呗！周霸，听着多横！”

大宝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还是二宝有眼力见！这名字我琢磨好几天了，周霸，听着就带劲！比周大宝强多了，那破名儿，土得掉渣！”

三宝皱着眉琢磨半天：“那我周三宝也不好听啊……我也想改个霸气的名儿，跟大哥似的！”

“我也要改，我也不想叫周二宝了。周二宝听着就窝囊！爹和娘起咱们得名字就是懒省事，大哥就叫周大宝，老二就叫周二宝，老三就叫周三宝，真省事！”二宝一脸不忿道。

“这话在理。”大宝摸着下巴装模作样，“我这周霸也是费了老大劲才想出来的，你俩的得好好琢磨琢磨。”

“听大哥的！”俩小的立刻凑上来，四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大宝被瞅得发慌，肚里那点墨水早就见底了，赶紧伸手把俩圆脑袋推开：“起开起开！挤这么近干啥？腻腻歪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