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开道观日常 第8章 第八章

那年轻女子，本名叫李桂，嫁的人家姓王，旁人姑且称呼她一声王家的，此时听苏灵璧竟提起这个，先是一愣，接着便觉面皮发臊，绞着手指，支吾不语。

苏灵璧见她竟听不明白，还有什么不懂的，心内微微叹息，只能向她母亲看了一眼。

老妇终于回神，随即脸色大变，几乎没跳起来，一把伸手拉扯住女儿，焦急问：“你成那锯了嘴的葫芦啦！观主问你话呢，你快说啊，你还有没有来葵水，这是几时的事，你怎么连娘都瞒着！杀千刀的东西！”

李桂被她老娘吓了一跳，嗫喏，“娘你做什么，我，这样的私事，叫我怎么好说，婆婆也说这是丑事，叫我不许提起，我身子不好，藏都来不及呢。”

老妇不可置信，喘着粗气，脑子倒也渐渐反应过来，忍着怒气低骂，“脑子叫野狗啃了，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葵水都没了，还怎么生孩子！”说着自己都羞愧，“我没教好你，还有你那婆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王氏却面露迷惑，“葵水又跟要孩子有什么关系？”

“杀千刀的王家！”老妇终身体一个激灵，想到什么，“他们整日磋磨你，饭也不给吃，把你饿得那事都没了，反还要时时来我们家门口戳我们脊梁骨，说你是不生蛋的母鸡！这里头有诈！”

今日原是趁王家老娘不在，这老妇人才偷偷带了女儿出来看病，没成想问出这样的因果

眼下几乎是一刻也坐不住，从兜里掏出五个铜板，放到桌上，满脸感激地说：“今日多亏了辛玉观主，不然这事还不知道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还请不要嫌弃。”说完就拉上女儿往外走，讲要上王家要个说法。

苏灵璧只说：“你女儿身子虚，若还想要孩子，需得调理，你得空了再来一趟，我与你写张方子，你带回去，日后用得上。”

“好好！劳烦观主了！”说罢，这一对母女，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失魂落魄，出了玄元观。

苏灵璧倒并不觉得惊诧奇怪，这世间不都好人，也不都坏人，乃千人千样，不然也不说大千世界这话了。

没了客人，她便到前面除草，这上面野草颇多，不除干净，等天气再热些，要招蚊虫鼠蚁，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用一把石头块磨成的尖铲子挖，坐一会儿，歇息一会儿。

及近午时，未料突然下起了雨，那真是来的急匆匆，黄豆大的雨粒，噼里啪啦一阵阵就盖了下来。

苏灵璧洗了手，站在殿外檐子下避雨。

玄元观地势高，远眺过去，雾雨朦胧，天水有相接之势，而向下俯瞰，又是葱绿褐黄一片，袅袅炊烟隐与茅檐瓦舍缓缓升起。

是一幅清静温暖之景，苏灵璧久未动画笔，一时技痒，可惜了没有工具，只能作罢。

雨下半日未见停势，外面的路很快泥泞一片，踩一脚就与淌进泥水池似的，不方便得很，苏灵璧关好门窗去了后院，进屋时，鞋子和衣裙下摆已经全湿了脏了，没急着换衣服，而是取了西屋墙上挂着一顶斗笠戴上，玄元观靠山，急雨暴雨下久了未免危险，她从东侧门出去，绕道后面，趟着雨水，上上下下，来回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放下心。

回来也是忙得一刻不闲，生火烧热水，倒进木桶，又要打凉水兑进去，只累得她气喘吁吁，扶沿调整。

等到洗完澡洗完发，已经是累得手指尖都不想动弹，歪身在倚在簟榻上休息，支开南窗，微风吹来，正晾一头长发。

一旁盛满了水的木桶，干干放着，四周地面湿漉漉，全是溅出来的水洇湿的，木盆里扔放着脏衣裳，再旁边脏鞋子，此刻苏灵璧也都不想理会，难得发了任性，只作不见，纤细手指支着下巴，反说：“回头在这屋子放一扇屏风架就是。”

这就颇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她一个人，忙活收拾这一顿，连手腕都是酸的，惫懒得紧，竟是这顿晚饭也省了，空着肚子这一日早早睡下了。

一夜连个甜梦都没有做。

翌日清早便听着鸟叫声睁开了眼睛，睡饱了，精神就充沛，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子，雨过天晴，空气清新。

换衣洗漱，饮下一盏温茶，照旧是先进一趟山，昨儿下了雨，想必山上定有菌子可采。

苏灵璧久未吃过一顿好饭，想到鲜掉人眉毛的野生菌汤，罕见馋了起来，也不多等，背着背篓就出了门。

下过雨，空气虽清新，山路却泥泞不太好走，苏灵璧手里杵着一根棍子，脚踩在有松针树叶的地方就好些，这里也更容易发现菌子，用手轻轻一拨开，就能发现伪装在干枯枝条中的一朵。眼睛灵巧就很占便宜了，一路走一路发现，不多时，就收货了大半筐子，个个新鲜水灵。

返回路过山泉眼，拿出带过来的羊皮水袋，装满，一同带了回去。

洗干净一小捧野生菌，撕开备好，准备做个杂菌汤，可惜没有鸡，不然佐以鸡肉来炖会更好吃，不过这样也不错，先把灶上火点起来，锅里加水盖上盖子任它烧开。

将先前用来装蜂蜜那个小碗盅拿出来，用上有限的材料，几粒先时也是在山上找的野生枣子，枸杞，虫草花，再将菌子一同放入，最后添上才才带回来山泉水。

等大锅内水开，便将这一盅盖上盖子，在锅内隔一块竹篦，炖盅放进去，隔水开炖。

苏灵璧耐心十足，偶尔过去添一把柴火，就倚在墙边等着，等着锅中渐渐传来一阵阵的鲜香味道，盖子也封不住，而且越来越香，就算炖好了。

灭了火，开锅取出炖盅，撒上少许盐粒。

苏灵璧忍不住轻声笑了笑，用木盘将早餐端至堂屋小饭几上，捏着调羹舀起一勺，放至吹□□一吹，慢慢入唇、入口，舌头轻轻一卷，鲜香清甜的滋味就浸慢整个口腔。

一早上，用好一顿十二分合脾胃的早饭，心情便是十分愉悦，饭后先收拾了昨天房中的狼藉，衣服鞋子细细干净，挂晾起来，再打理妥帖好自己，才去了前殿。

只是原身也只有两双鞋子，昨儿湿了一双，今日又上山，十是以脚下这双也弄脏了。

苏灵璧感叹自己不会做针线，否则也能自己动手。

到了前殿，开大门，一日的营业开始。

“仙姑，仙姑！大事哩！”

方折了几枚符纸放在神龛台边上的匣子里，一声又一声的叫嚷传忽然了过来。

紧跟着就一阵急匆的脚步声。

苏灵璧抚了抚发冠，转身过去，“原来是王婶子，叫我观主就是，今日怎地有空上来？”

王氏顾不上别的了，忙着跟苏灵璧分享消息：“昨儿李大石家的老娘不是偷着带她女儿李桂上您这看病么，谁料回去后，她就叫上两个儿子儿媳，一大家子人冲到她女婿王有全家去了！”

按说来这是人的私事，可那妇人嫁人几年未生一儿半女，村里谁人不知，碎嘴的常常私下还要哪来讨论一番，这李桂委实吃了许多苦楚，过得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叫她娘察觉出来，里头兴许是有猫腻，不闹将起来才是奇怪了。

“怎么个说法，合该好好商量才是。”苏灵璧说道，只是一处奇怪，如何特意提一句是自己这过去的？

于是她就问了。

王婶子一拍大腿，“我可不就是为着这个来的！你不知道昨儿的动静多大，李家一家子抄着家伙逼上王家，指着王家说他们苛待人，不给女儿吃饭，叫女儿连葵水都没了，还怎么生孩子，生不出孩子就倒打一耙赖他们家的女儿，李家老大指着王有全的鼻子骂了一句说焉知不是他的问题。本来是人家气急了话赶话出来的一句，谁想，王家母子两个一听这话，脸色都有些不对头，心虚着呢，旁边多少人看着，一下就瞧出名堂来。”

王婶子嘴皮子利落，不带歇气，一下子一长串话脱口而出。

“而后呢？”

“王家婆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看这要坏了，立刻就撒泼，上去拉扯她儿媳妇，又拉又打又骂，说她心思歹毒，自己生不出孩子反而诬赖她儿子，问题这话是谁教她说的，是不是她老娘！”

苏灵璧眉头轻皱。

“李家那女儿是个懦弱没用的，被她婆婆一吓，哭着说是上你这看病来了！她娘当时脸色都变了。这话叫王家婆子一听，竟和抓到把柄似的，说，原是你在背后挑拨离间，坏人名声，呼天抢地嚷嚷，还说要来讨个说法，我瞧着不对劲，本来昨天就想上来一趟告诉你，偏偏不赶巧，一时下起雨来，这不，才今日一大早上来了。”

苏灵璧已经添上了茶水，待人终于说完，才递过去杯子，边说：“多谢婶子惦记，跟着操心。”

她沉下眉眼，淡淡说道：“若是打着找个垫背的避过这一劫的心思，那便是错了主意。若是打量着我是弱质女流一身一人撑这道观无人可依，能随意□□，更是错了主意。婶子，劳烦帮我带句话下去，我这大殿里舍还供奉着三清祖师爷和我师门下师尊魏夫人，若要闹事，只管看有几条命罢！”

这清冽冷寂的声音，如那清泉击石一般，咚地见人脑子发清，懵白了一瞬，把个王氏生生镇住了，好半日方回过神来。

一时去望那挂在上头的几张神相，心里愈发敬畏起来，怎的忘了，这都是入了道的，岂非他们俗人！那王家倒是有胆，以为挑着一个软柿子来捏呢，竟不知辛玉观主有多少本事！

这下她已是全然不担心，一口饮尽一杯茶，站起来，笑说：“你放心，我定然帮你把话完完整整带到，不叫他们少听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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