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开道观日常 第20章 第二十章

张掌柜来了先跟苏灵璧致歉，言给她添了麻烦，苦笑着说：“谁也没想到她能有这样的本事跑出来，丁点大的孩子，平日连县城都没有出过，知道玄元观一个名字，就敢摸了过来。昨儿一早上就不见了，她叔叔说是以为去哪里玩耍忘了时辰，直到天黑还没家去才觉着不对劲，今儿一早，就来告诉了我。这一琢磨，就意识到大约是跑出了城。我出来时，让人沿着路上找了一路，怕她绊在哪儿又怕被人拐走，现知道在你这里，也是万幸了。”

孩子已经让沈秋带去后院没过来。

苏灵璧认真向张掌柜问起来这事。

“她叔叔婶婶也并没见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掌柜叹了几声音，才才跟苏灵璧说起来这家的情况。

“原说过，这家跟我夫人娘家沾些亲，小孩一岁时，父母外出走商出了意外，两人都没了。她叔婶原本养这个孩子并非很是情愿，自己已有六个孩子，疼自己的孩子还疼不过来，对这个抱养的，自然就不能上心。吃穿捡剩下的，干活不落的，即便这样，总还是不讨喜欢。她婶婶的大儿子到了年纪，要说亲，心里打了主意要把她送去一家做童养媳，说收两贯钱。这事叫内子知道后，于心不忍，起先想着给她谋个出路，送到道观里也好，如何都比卖与人家做童养媳强，这事让孩子知道了，她心里便把你这当成最后的希望，拼着一股气跑了出来。”

苏灵璧低声：“难怪死也不肯回去，定求我留下她，连哭都是忍着的。”

“谁说不是，是个很倔犟的孩子。”

“张掌柜且等一等。”苏灵璧说着话，往后头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贯钱。

“烦劳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人家，这孩子我收下了，虽则是没有度牒，就在观里做个小童罢。”

就凭这孩子一腔孤勇来为自己争命，她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张掌柜喜极而叹，随后站起来，向苏灵璧揖了一礼，接着说：“何敢收矣，这事原是我托的，终究由你来善后了，先前我夫人已说过要出这钱，只是没法安顿人留下，遂只能做了罢，如今是你的大恩，何来再要你的钱。”

苏灵璧却不容置疑，“不一样，收下吧。用这钱让这孩子与那家做个了断。”

她态度这样坚决，张掌柜也不在拒绝，想的是，总归下次来，再给孩子送些衣裳鞋袜过来，算是全了一番心意。于是点头：“行，我把钱送去，叫他们签一张契书，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苏灵璧再无二话。

这事方才罢，张掌柜里没忘记上次应承苏灵璧的事，接了话，“你不是要各州舆图吗，我找了一些，今日也带过来了。”

苏灵璧一愣，随后脸上展出欢喜神色，“在哪里，我看看？”

张掌柜连忙喊了伙计几声，不一会儿，人应着声，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苏灵璧讶然，“这么多？”

“舆图不好寻，只有利州和定州的，也不知道真不真，剩下的，都是一些地志，古今的都有，都是那些文人写的，我读书少，并不很懂，只是叫人往这方面搜寻来的。”说着也笑起来。

苏灵璧眼睛微微一亮，“这就很好了，我一样是打发时间来看，实在多谢费心。”

而后把东西都接了过去，待问花费多少钱要给时，张文涛如何都不肯收，而是说：“我还要厚着脸皮再求一件事，上次那种茶叶，我一友人定要我来求着买一些。”

苏灵璧哂笑，“买是没有，我送你一匣子就是。”

中午留了张文涛吃饭。

苏灵璧将那小孩叫了过来，当着张掌柜的面，与她说了，自今日起，她就留在玄元观了。

小孩愣住，反应过来后，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眼睛通红，要给苏灵璧跪下。

苏灵璧捏着她的手拉起人，“教给你的第一条，昨日已经说过的，入了此观，只跪天跪地，跪祖师爷和师祖，此外再不可轻易折弯，知道吗。”

“知道了。”

“我名苏灵璧，法号辛玉。你日后称呼我为观主就是。对了，一直忘记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谁知小孩一听这个，却是捏捏喏喏，不肯开口。

苏灵璧看向张掌柜，用眼神表达询问之意。

张掌柜迟疑了一下，才说：“这孩子，她父母，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字，后来到了叔婶家，只听他们叫，小瓶子。”

苏灵璧心头瞬间一滞，说不出话来。

这名字，何其残忍。

小孩看了苏灵璧一眼，又低下头，“观主，你给我起个名字吧，行吗。”

苏灵璧无法拒绝，说：“好。”

小孩瞬间仰着脸笑起来，心里想，可真好！她从前养过一只流浪狗，给狗起了名字，那狗就是她的了，她有一口吃的，就会分它半口，因为那是她的，后来，狗死了，她把狗埋了，她也觉得很好，狗死了，它也有名字，也有人埋它，有人记得它，她希望自己以后也能这样，

起了名字，就有人记得，她愿意当有人记得的小狗、小猫。

她想，真好，祈求的愿望老天爷听到了，帮她实现了！

“观主，我跟你姓好不好？”过了一会儿，小孩自己又提了一个要求。

小狗跟主人姓，养得久了，一定舍不得丢了吧。

“自然是你愿意就好。”苏灵璧说罢，颔首沉吟了片刻，说，“韩愈的送穷文里有一句‘携朋挈俦，去故就新’，就取这个‘新’字作为你的名，苏新，亦可作新生之意，喜欢吗。”

苏灵璧说的话小孩一个字也听不懂，可她听懂了苏新，她的名字叫苏新！

“喜欢，我很喜欢！我就叫苏新！”

至此，有了名字的苏新，正式成了玄元观里的一员。

张文涛走了，过两日，自己没来，叫伙计送礼了小孩的东西，衣裳鞋袜，都是成套的，一共四套，两身夏衣，两身秋衣，替换着穿。

苏灵璧把她安排在西厢房沈秋的一间屋子里住，正巧得周振将她们打的那两张床送了过来，给她们搬进了屋，原先苏灵璧睡的那张床，暂且就给小孩用了，周振还顺手把松动的两条床腿给整了整。

苏新长得又瘦又小，却是什么活都抢着干，扫地、生火，做饭，她都帮得上忙，张阿婆上来后，也直道人懂事。

沈秋看她眼睛手里一刻不停的，不敢歇下来似的，还想过去劝慰。

苏灵璧摇摇头，拦住了，道：“且随她去，你我二人一插手，她外面再表现得乖巧，心里恐怕会更紧张，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便是如此。索性不用管，随着她去，她干着活，才会认为自己有用，不吃白饭，心中才会放松一些。就譬如流浪的小猫小狗，你把它捡回来，起先它也会避着人躲起来，是因为害怕，心里没有归属感安全感，你可看成是应激症状，这小孩眼下模样正同那捡回来的小猫小狗一般无二，交给时间就罢了，待过些时日，熟悉了地盘，他们自己就慢慢缓和了。”

沈秋说细细思索这话，可不正是这道理，遂依了苏灵璧的意思，不去多话，亦或过分关心，苏新要跟着上山捡柴火也不反对，就让她跟着。

且苏灵璧还说了一句话，“这些事，本就也是她应当学着做的。”

观中又多了两个人，苏灵璧时间上解放许多，可以花功夫琢磨研制她的药材了。

夏日昼长，她每日早起先看一个时辰书，张文涛找来的利州舆图实是简单，只粗略圈定了郡县大小，几条主要路线而已，跟她后世看的地图不可同日而语，完全不在一个层级，扫过几眼，就知利州大概有多大，周边都是什么郡县了。地志录倒还行，讲的是书者到一个地方的所见所闻所感，那地方有什么风光景物此等。

苏灵璧看着也不觉枯燥，不几天，几本书就让她读了个尽，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这日，她正写观后感笔记时，李家的孙夫人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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